在難言的沉默中，阮嘉賜還是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問出這些天一直盤旋在他心頭的疑問。
他的眼睛很紅，胖嘟嘟的小臉上全都是茫然，問道：“我這些天明明都很乖，努力不惹她生氣，她爲什麼不要我了？”
不是都說，媽媽是這個世上最愛孩子的人嗎？
那他的媽媽，爲什麼不肯要他？
“不管你乖或者不乖，都沒辦法改變她的決定。她是你媽媽，但是她首先是她自己，她或許愛你，可她最愛的是她自己。”
阮寒星沒有把他當成小孩子糊弄，而是實打實地道：“丟下你她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說不定運氣好我還願意收留你。你不用喫苦，她也能過得瀟灑，所以她就走了。”
阮嘉賜似懂非懂。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抿着嘴脣問：“那，要是你不收留我呢？她會回來找我嗎？”
他的眼中閃過幾分希冀。
這個年紀的孩子，對於母親總是有一些期盼的。
更何況從前江秋雨對他確實很好。
作爲阮家唯一的男丁，他是阮澤明的繼承人，江秋雨將未來生活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當然對他百般寵溺。
他從小就更依賴母親，對母愛的濡慕是孩子的本能。
怎麼可能真的說不愛就不愛了？
阮寒星卻殘忍地打碎了他的幻想，平靜地道：“她不會。”
“她現在已經在國外了，這輩子也不可能再回來。”
她甚至翹起一點脣角，盯着阮嘉賜問道：“你知道遺棄罪嗎？在咱們國家，遺棄自己的孩子是犯法的。她現在犯了法，怎麼可能再回來？”
阮嘉賜滿臉迷茫，聲音裏帶着無助，小聲道：“可是，可是我不怪她。只要她回來，我不會告她的。”
“但是她不會回來，因爲在她看來，你是個累贅。”
阮寒星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靜地陳述道：“她既然選擇走，就沒有想過還要回來。她不要你了。”
阮嘉賜的眼睛更紅了。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嚎啕大哭，坐在地上打滾要媽媽。
可是現在，他知道不管自己怎麼哭怎麼鬧，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已經不是那個被寵愛的孩子，他現在是個無父無母的可憐蟲。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他哭得安靜無聲，胖而厚實的肩膀一聳一聳。
他哭着看着阮寒星，眼底帶着幾分卑微的哀求。
小心翼翼地試圖討好她：“你要我好不好？我，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可以改……我以後乖一點，做個好孩子。聽你的話，好好學習，也不要買玩具了。”
“我會花少一點錢，也可以少喫一點。你要我好不好？”
可憐巴巴的。
作孽。
阮寒星無聲地嘆口氣。
她有時候也想不明白，爲什麼世上會有這樣的父母。
將孩子帶到了這個世界上，還能說拋棄就拋棄。
阮澤明和江秋雨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也難怪這樣的渣男賤女，最後卻能攜手走過大半生。
她垂下眼，輕聲道：“你知道的吧？我很討厭你，一點也不喜歡你。”
“我，我知道。”
小朋友有些絕望。
他這段時間懂事了很多，失去了優渥的家世，也沒有人會再哄着他對他好。
他已經知道自己當初有多麼討厭，可是除了阮寒星，他不知道還有誰能夠幫他。
他的心裏升起巨大的恐慌。
如果阮寒星不肯要他，那他該怎麼辦？
他不會賺錢也沒有錢，他要怎麼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他的眼淚落得更急了，心裏全都是絕望，哭着哀求道：“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你別不要我。”
阮寒星的眉頭皺起來。
“哭什麼。”
這時，一道冰冷的嗓音傳了過來。
霍沉將溫水放在阮寒星的面前，黑眸中帶着涼意，沉聲道：“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阮嘉賜天然怕他，見到他下意識地渾身一僵，打了個哭嗝。
真的不敢再哭，委屈地包着一泡淚，抿緊了嘴。
看着髒亂的環境，霍沉的眼底閃過一絲嫌棄，沒有落座，而是站在阮寒星的身後。
兩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語調溫和了幾分：“夫人不必爲難，想怎麼選就怎麼選，一切有我。”
阮寒星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讓她不要顧忌外界的聲音，也不必在意流言蜚語。
他是她的大樹，爲她遮風擋雨，只要她自在地舒展枝椏，隨心活着。
阮寒星的心底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