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林。

    “老大,你確定是這個小乞丐?這怕是一陣風就可以將他吹到。”鬼林中,三四個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圍在一起,雖看不到面具下的神色,但也可以看出幾人的不可置信。

    前面那人一身破爛碎布,喝着酒歪歪扭扭亂走,嬌小柔弱彷彿下一秒就被風吹得倒地不起的人居然會是破了城主大人迷陣的人?!!!

    被叫老大的人也對此人有些無語。

    位於四境交接處鬼林中的鬼市是最具有迷幻色彩的交易場,即便是小販隨地擺出的東西也是少見的稀奇玩意,因鬼市佔地已經到了一個城的範圍,進城者都得帶上鬼面具,故而又被稱爲鬼城。

    鬼市建造的就如迷宮一般,分別由城主的三位衷心下屬打理,在入口布下迷陣,以免每年月圓日的百鬼相會混入“外人”,可沒想到在當天迷陣居然被毀,導致城中混亂,雖然事情被壓了下去,但底下可謂是暗流涌動。

    城主大怒,勢必要找出當日破陣之人,具當時守在城門口的人說,來人一身破爛,身形廋小,守衛見只是個小乞丐,以爲只是走錯路,便沒有過多防心,揮手準備追走,豈料對方兩三下就把人揍暈了過去,等守衛醒來,城門早就成了廢墟……

    “寧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你們仔細聞那酒的味道。”爲首的漢子壓低聲音,示意幾人靠近。

    “這是樓閣的濁酒?這味道!沒錯,真的是濁酒,好傢伙!居然喝得起濁酒!”沙啞的聲音伴隨着一股子泛嘔的酒氣。

    漢子忍不住轉頭,繼續道:“能在鬼市周圍到處亂走的又怎麼會是平凡之輩?看這毫無章法的腳步,估計是醉了,拿下他,那根白綾就是咋們的了!”似乎已經想到了以後的盛景,眼睛裏透出興奮之色。

    “我說……你們到底要嘀嘀咕咕多久?我都走累了。”

    談話間,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幾人面色一變,迅速往四周退去,他們能敢有這個膽子來捉人,也是下足了功夫的。

    可明明這人剛纔還理他們怎麼遠,怎麼轉眼就到了面前?

    蘇瑾蹲在樹幹上一臉無語,這羣人也太不專業了,她在前面腳都走疼了,也沒見他們衝過來,她再不出手,恐怕早跟這羣人耗到天亮了。

    “居然還是個瞎子?!大家快拿下他!”慌神後,領頭的定眼一看,大吼道,自己已經提着刀衝了上去。

    衆人頓時醒悟,大刀扛起便衝了過去。

    可還沒碰到蘇瑾,便齊齊被掀了出去,掀翻了一地的枯葉。

    “媽的!什麼東西抽了勞資一下,嘶……”

    “我也是……咦,怎麼沒流血?我的手臂……”

    落葉歸根,卻再沒了那個人的身影。

    某地,蘇瑾一臉無語的看着在面前騷首擺尾的血醉,道:“怎麼低級的血你也喝得下去?”

    血醉一僵,癱了身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似是在抱怨自己沒得選擇,一甩手將一個瓶子給了蘇瑾。

    “好了,有人來了,我們該走了。”蘇瑾接過瓶子,指尖在瓶身摩擦着,而後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地上,一條黑色的鎖鏈微微支起一頭,發出隱隱的紅茫,月光下,宛如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片刻後。

    白玉般的指尖摩擦着泥土,周圍都是枯葉覆蓋,唯獨那空出幾處泥土,十分明顯。

    “主子……”

    “不必。”男子似乎料到後面要說什麼,淡淡的止住便不在理會,泛灰的瞳孔起了一層漩渦,像要吞噬人心一般。

    這裏都是她的味道。

    男子看着那塊地方,似是想到了什麼,輕笑着,目光越發柔和。

    皇城樓閣。

    “瑾你最近喝酒越發頻繁了。”頓了頓,青衣男子又忍不住道:“不要什麼都自己扛着。”

    蘇瑾不語,包着布條的眼睛依舊對着瓷瓶,不知在想什麼。

    葉溫卿將酒袋裝滿繫好,擡頭對上蘇瑾的花貓似的臉。

    “瑾?”葉溫卿喚道,看蘇瑾沒反應就知道她又沒將自己的話聽進去,嘆了口氣。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多老呢,整天唉聲嘆氣的。”蘇瑾終於動了,揉了揉消瘦的肩膀,還不忘調戲一下葉溫卿。

    葉溫卿是兩年前認識的,那時候他還是個狼孩,說話都不利潤,卻極愛乾淨,在狼窩呆得那一段時間裏最喜歡的事便是逗弄他,一逗就臉紅,像個呆子,有時狐假虎威的對她吼兩聲,但見她靠過來便見鬼搬的逃跑,讓蘇瑾一再懷疑自己的人格魅力,後來有事離去,沒想到再見時物是人非。

    還記得從一幫世家子弟手下救回他的時候,他不哭不鬧,平靜得可怕,當時兩人都是乞丐裝,那是蘇瑾第一次看到葉溫卿怎麼狼狽。

    再聽到他說話已是幾天後,只是那張臉上再也沒了當初的鮮活單純,每天活得像一個提線木偶。

    蘇瑾喜歡四處遊蕩,想着她連自己都安頓不好,又怎麼照顧得好葉溫清,念着舊情安頓好葉溫卿後準備悄悄離去,卻沒想到那個沒了生氣的少年早已等在門口,纏在蘇瑾身上哭得像個孩子,結結巴巴的說着不要離開她,直到沒了詞彙不斷的重複。

    蘇瑾最終還是帶着葉溫卿一起走了,兩人一路奔波,相互依持,終於一次蘇瑾受了重傷,短時間恢復不過來,只好盤了家店賣酒,安頓了下來,順便掩護自己,葉溫卿跟他許久已經熟悉了人的語言,畢竟本來就是人,蘇瑾教他經商,教他修煉,取名,葉溫卿。

    “有時間取笑我,不如想想怎麼躲過鬼市的追殺。”葉溫卿毫不留情的懟了回去,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夜行衣放在蘇瑾旁邊。

    蘇瑾臉一僵,撇撇嘴:“你都知道了?”

    “還想瞞着我到何時?沒人比你更想要白綾了。”葉溫卿道。

    蘇瑾摸摸鼻翼,有些不解:“你怎麼知道去的人一定是爲了白綾?”

    “本來是不知,可白綾是玄君白夜爲弟弟黑日所煉,作用只有一樣,而鬼市主又將白綾作爲賞金,其意思不言而喻。”葉溫卿看着蘇瑾:“他就是逼你去自投羅網。”

    蘇瑾一愣,轉頭抓抓自己披散的頭髮,果然是爲了白綾失了神志,可白綾對她實在太過重要,她從未如此想要一件東西。

    白綾是玄君白夜爲弟弟黑日所煉,在白夜尚小時,黑日曾爲救白夜失了雙眼,白夜成君後偶然一次獲得一種晶石,據說黑日在透過晶石後突然能看見了,而拿開後又恢復了原樣,在白夜的反覆研究下,做成了一條白綾。

    而這條白綾,在誅神戰中丟失,本想無望,沒想到會在鬼市出現。

    蘇瑾揉了揉眉頭,取下綁在眼睛上的白布,顫顫的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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