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白色飛鳥,突兀地從下方飛起,繞着陳萼緩緩轉圈。
這些飛鳥全部由白紙裁剪而成,有大有小。
大的有半人多高,是白色紙鶴,小的有拳頭大小,是白色的麻雀。
陳萼停下了自己的雲,看着這羣白色紙鳥成一圈環繞自己。
開口說道:“神課先生袁守誠?膽子還真是不小……”
白色紙鳥紛紛停在空中,朝着陳萼欠身行禮,緩緩向後退出一丈遠,表示自己的恭敬。
“今日用這樣的手段,有什麼事情嗎?”
陳萼問道。
白色紙鳥們紛紛向着下方某一處飛去,陳萼見它們指明瞭方向,便也跟在後面落下去。
一個空曠的宅院中,袁守誠與另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站立着。
白色紙鳥落下來,紛紛化作細小的白色紙屑,如同倦鳥歸林,飛入袁守誠與這個中年人的袖中,再也不見蹤影。
袁守誠與穿着官服的中年人一起躬身拱手,向陳萼恭敬行禮。
“見過陳公子。”
陳萼看了一眼兩人,說道:“欽天監的官服……這麼說來,今日我面前的不僅僅是神課先生,還有一個號稱能知過去未來事、算定乾坤的欽天監監正,袁天罡?”
穿官服、額頭微微隆起的中年人再度擡手說道:“正是小可。”
“陳公子當面,我叔侄二人不過是依仗一點命術,如何敢稱‘神課先生’與‘算定乾坤’?”袁守誠在一旁帶着笑臉,欠身說道。
陳萼擺擺手:“不必客套虛僞,欽天監正袁天罡與神課先生袁守誠,你們兩個都不是尋常人物。”
“以凡人身軀能算神仙家事,也算是氣運所鍾、上天厚愛。”
“說吧,今日攔我去路,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袁守誠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來。
袁天罡則是略一沉吟,說道:“陳公子,可知道當朝御妹李玉英?”
陳萼平靜說道:“我自然知道。”
“陳公子可知道……她命中壽數該盡,死在貞觀十三年?”袁天罡問道。
陳萼的眼睛微微一沉,心中殺意大起。
衣袍無風自動,胸膛劇烈起伏一下。
“袁天罡,你要定下我身邊人的命數嗎?就憑你?”
“不,陳公子,這不是我。”
袁天罡恭謹說道:“這是天意所定命數,是萬民萬物天機道理。小可不過是窺見天機運轉,因此才特意前來提醒。”
“李玉英必須要死在貞觀十三年?”陳萼冷冷問道。
袁守誠默然不語,袁天罡繼續說道:“我窺見的天機,李玉英死在貞觀十三年,則天下大順。”
“李玉英若是不死,天下莫測,天意要運轉到何處,便是再也不知道會如何!”
陳萼勾起嘴角,發出一聲冷笑:“好啊……好!”
“我本以爲你們找我會有什麼事,甚至你們爲皇帝效忠,勸我不要帶走高陽,我都不意外。”
“沒想到兜兜繞繞,目的居然是李玉英這個常年多病,不受重視的御妹。”
這……要從何說起?
袁天罡一時之間難以開口。
他看到的天機未來太多了,但是他輕易不敢開口,以免泄露太多遭遇天譴。
此時面對陳萼的咄咄逼問,他卻無法說的太多太詳細,也是隻能思慮再三後,含糊其詞:“此乃天機,陳公子若是信得過小可與叔父的信譽,請將御妹李玉英留下。”
“如此天機一切完好,絕無意外。也可海清河晏,四海無事,天下太平。”
陳萼冷冷看着他:“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李玉英死在貞觀十三年,天下便可無事?她若不死,天下就要大亂,大唐就要亡國了?”
“怕是會如此。”袁天罡說道。
陳萼哈哈一笑:“那就讓天下亂吧,讓大唐亡國吧,於我、於李玉英何干?”
“若天下人的命運,歸於一個平生不做惡事、病弱不堪的少女身上,必須她死了,天下才能太平。”
“那麼這天下太平之下,豈不是罪惡累累?”
“豈不是全靠良善之輩的犧牲?”
袁守誠、袁天罡叔侄兩人目瞪口呆——這人怎麼這樣?
陳萼陳光蕊不是熟讀聖人書籍的狀元嗎?應該知道天下大義與捨身取義的道理纔對。
怎麼一開口,說的卻是“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爲”的楊朱學?
他要爲一人性命,寧可坐視天下大亂,袁天罡、袁守誠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勸說他了。
他們本來準備勸說陳萼爲天下大義,忍痛割愛——陳萼根本就不鑽這個套子,他們還怎麼勸?
只要他“沒有道德”,道德綁架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陳公子,這樣一意孤行,只怕——”
陳萼卻是眉目驟然冷漠無比:“先不要勸我!”
“你們既然看得清天機,爲何不說說,你們叔侄兩個早知道我海州陳萼陳光蕊的名字,應該作何解釋?”
“你們不妨給我算一算,我這一次前往江州赴任,又有什麼命運?”
這兩個問題問出,袁守誠似乎承受不住壓力,默默後退一步,躬身站立。
袁天罡也是怔住,看看陳萼,又用手指掐算一番。
最後,他也後退一步,躬身向陳萼深深行了一禮。
“陳公子入局之時,天機便已然不再相同。”
“倒是我執着於原來天數,真乃是迂腐可笑,因此冒犯公子,萬望海涵贖罪!”
連海州陳萼都變了,貞觀十三年的那一樁大事,如何還能完全按照“天意”上演?
的確不可能完全按照原來的軌跡進行,原本必定要死的李玉英,這樣想來也未必一定會死……
陳萼看着這叔侄兩人改變注意的模樣,表情依舊冷淡。
“來我面前,叫我身邊人按照命數去死,說什麼天意如此……你們兩個,算一算你們今日冒犯我,會不會死在此處,如何?”
袁天罡和袁守誠一起變了臉色,再一次後退躬身而拜。
“陳公子,我叔侄二人絕無半點強行逼迫之意,請陳公子萬萬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