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如願以償地在雲杳臉上看到任何慌張的神色,那人反倒是頗爲輕描淡寫的說:“我認爲,你不會的。”

    若是旁人說出這句話,落芳雪只會覺得對方囂張自大。

    可對方是雲杳,她就……慌張了起來。

    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可怕的男人,是從來不會說沒有把握的話。

    他這樣淡然又肯定的說出這種話,一定是……

    落芳雪恍然間想起了什麼,一個閃身撲到雲杳身前,一把捏住雲杳的喉嚨。

    “你……你是不是抓了我父親?”

    雲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更是徹底點燃了落芳雪的怒火。

    落芳雪這世間最在意的人,一個是雲清,一個是她父親。

    相比於雲清,她的父親還要更加重要一些。

    雲杳先前如何利用她,她都可以爲了雲清忍受。

    可要碰她父親,她絕不能姑息。

    她皺起眉頭,手指間更加用了些力道。

    眼瞧着雲杳雪白的皮膚開始產生絲絲紅暈,儘管呼吸已經有些困難了,可那個瘋子卻好像渾然不覺。

    仍舊是氣死人的淡漠語氣。

    “你父親好歹是魔族元老之一,本尊怎麼會抓他呢,你不要緊張。”

    雲杳雖然年紀尚輕,心機深沉卻比魔族任何一個人都要更甚。

    落芳雪對他說的話,表示懷疑,“那你是什麼意思,雲杳,你最好少在我面前裝模做樣,你到底做了什麼,說!”

    那人仍舊是神情淡定自若,薄脣微啓,淡淡說道:“沒什麼,本尊只是……和你父親一見如故,每次議事之後都會給跟你父親喝杯茶敘敘舊罷了。”

    喝杯茶!

    落芳雪並非沒有印象的,她經常聽父親說起,魔尊陛下宮裏的茶水,真的不錯。

    可明明家裏也買了一模一樣的茶水,父親卻喝不出那個味道了。

    那時候,父親總是說,或許是得了魔尊的器重,心情愉悅纔會覺得魔尊陛下宮裏的茶水更好一些。

    實際上也不是什麼少有的東西。

    落芳雪也只是隨便聽一聽父親的牢騷,很少對此做出什麼反應的。

    如今,從雲杳口中說出的這句話,對落芳雪而言,簡直如同晴天霹靂。

    她的眸子顫抖起來,扼在雲杳喉嚨上的手,也緩緩地鬆開了。

    雲杳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掐的有些發紅的喉嚨,一副失落的樣子。

    “聖女應該明白本尊的意思,本尊也是愛惜聖女纔會如此,若是聖女執意要離開本尊的話,那麼……”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後半句已經呼之欲出了。

    落芳雪一記眼刀瞪着雲杳,“你如今身受重傷,就不怕我殺了你?”

    雲杳卻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雙手攤開了,躺在臥榻上。

    他緩緩閉上雙眼,平靜的說道:“哦?本尊也想知道聖女心中,到底是父親更重要,還是……殺了本尊泄憤更重要!”

    雲杳是算準了落芳雪不會殺他。

    他還“好心”的提醒了落芳雪一句,“本尊的命又不值錢,可元老的命……要緊的很,聖女還是應當三思而後行。”

    話音剛落,那人緩緩睜開了雙眼,因着笑意,眼睛有些彎彎的。

    落芳雪恨恨的看着他,卻又無可奈何。

    “雲杳,你當真是這世上最大的混蛋,冷血無情,難怪……難怪你連你的親弟弟都要利用,身邊連一個可信任的人都沒有。你看看你自己,看上去活的像模像樣的,其實骨子裏還是一如在凡間時候的低賤。你這樣的人,就是應該低賤到骨子裏去,讓人踐踏,讓人羞辱,你根本不配得到別人的尊重和敬仰。就算你做了魔尊又怎麼樣,哪怕你有一日做了天君,你也還是改變不了你骨子裏的低賤,你只能被人唾棄。”

    這番話,終於讓那面帶假笑的男子有了些許的異樣。

    他的笑像是凝固了貼在臉上的一般。

    那雙眸子更是幽深的出奇,暗黑的讓人懼怕。

    這樣的表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那張像是假臉的微笑取代。

    他假裝不在意,“那又怎麼樣,不管我骨子裏是什麼樣的,我得到了什麼,什麼……就是我的。我想要的我都要得到,我看上的東西也都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落芳雪憤憤離去。

    雲杳躺在臥榻上,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這並不是自己的臉一般。

    雲杳驀然苦笑了下,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成了這樣的?

    或許是從自己親眼看到父親慘死,或許是受人欺辱踐踏,或許是他能夠重新擁有權力的時候。

    一步一步,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機關算盡,可到頭來……

    雲杳閉上了雙眼,往事一幕一幕的涌上心頭。

    數百年前,雲杳也曾經做過無憂無慮的孩子,那時候,父親還在。

    他的父親是魔尊,受萬人敬仰。

    魔尊的長子,只要修爲達到一定的水平,就可以成爲下一任魔尊。

    他一直是這麼認爲的。

    直到那一次玩鬧,他躲在衣櫃裏,親眼看到父親死去。

    一個八歲的孩子,還是膽小怕事的年紀,卻經歷了這樣的打擊。

    更要命的是,他作爲下一任魔尊的候選人,連同他的弟弟,在害死父親的叔父們看來,都是眼中釘肉中刺。

    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從父親的身邊跑過去,甚至不敢稍作停留的。

    因爲他知道,若是稍不留神,他也會像父親一樣,變成一具屍體。

    他還不想死,他還想活下去。

    哪怕是父親死了,他也要活下去。

    還有云清,他還有云清,雲清還那麼小,他必須帶着雲清逃出去。

    好在父親的死訊還沒傳出去,魔族之中的戒備也並不是很森嚴。

    趁着魔族侍衛換班的時候,雲杳輕而易舉的帶着雲清跑了出去。

    可從一個要人性命的地方跑出來,卻又要面對另外一個要人性命的地方。

    雲杳帶着雲清跑了一天一夜,終於筋疲力盡的癱倒在地上。

    那是魔族周邊的一個凡間小鎮。

    因着這地方和魔族接壤,尋常人是不會在此地居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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