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向那熟睡的少年。

    他的魂靈缺失了一部分。

    怎麼會這樣,只是一場雨,她回來的也算及時,這孩子怎麼會缺失了魂靈?

    浮白那那隻纖細的手臂放回被子裏,站起身來。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都是因爲她這個師父的失職,浮白說什麼也要對他的病症負責。

    神族中倒是有法子能修補魂靈,只是……需要準備很多東西,一時間怕是沒辦法完成。

    可眼下,這孩子根本接近不得,哭鬧的厲害。

    這樣下去,餓壞了,也要哭壞了。

    浮白回到自己的房間,翻來覆去的一晚上沒睡。

    這孩子身子怎麼就這麼弱?

    都是她的錯,她不該這麼狠心的罰他。

    兄長說得對,孩子嘛,頑劣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大抵是這世間最惡毒的師父了。

    浮白越想越難過,越想越不是個滋味。

    次日一早,雲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好餓,他翻身下榻,這才發現桌子上已經擺放了些做好的飯菜。

    小手捻起筷子,吃了一口。

    這一口,還沒下肚,又被他吐了出來,他聲音軟糯,不像是他看上去的十一二歲年紀,倒像個五六歲的孩子,“好難喫。”

    此刻,正站在窗戶邊上的白色影子突然僵了僵。

    雲清十分任性,又或許是這東西實在太過難喫,他勉強吃了幾口,再也不肯動筷子了。

    之後的每一日,雲清醒來,桌子上都擺放着飯菜。

    那些東西雖然仍然難喫,可似乎在日復一日的變得好喫起來。

    一連數月。

    直到那飯菜已經很合雲清的胃口,他纔會把那些東西喫個精光。

    這日,浮白仍舊趁着天還沒亮,便做好的飯菜,躡手躡腳的走進雲清的房間。

    可奇怪的是,牀榻上竟然沒有半個人影。

    浮白嚇壞了,這孩子,跑去哪裏了?

    他如今這副樣子,要是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可怎麼是好?

    她連忙放下手裏的食盒,正要出去,卻聽到房間的角落傳來一陣軟軟的聲音,“你是誰?”

    浮白循着聲音看過去,只見那少年正躲在櫃子旁邊,驚慌的看向她這邊。

    被發現了嗎?

    浮白向來害怕小孩子,更害怕愛哭的小孩子。

    她一言不發,就像離開。

    突然,少年跑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腰。

    雲清已經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個子也快要跟浮白相當了。

    浮白不喜歡跟人觸碰,除了兄長,幾乎是很少碰旁人的。

    此刻被她這個小徒弟抱着,只覺得很不自在。

    “是你每天都給我送飯嗎?”那軟糯糯的小聲音問她。

    浮白點點頭,“雲清,我是你師父啊,你不記得師父了嗎?”

    雲清哼哼了幾聲,道:“師父?師父是什麼?我只知道……哥哥,我哥哥在哪裏?他……他不要我了嗎?”

    說着,那孩子又開始掉眼淚兒了。

    浮白心裏慌亂極了,連忙道:“沒有,沒有,你哥哥只是……只是有事要忙,所以,我替他照顧你。”

    浮白一向不喜歡旁人說謊,今日倒好,竟然爲了這個孩子,說了謊。

    雲清吸了吸鼻子,有些懷疑的問道:“真的嗎?”

    浮白只好硬着頭皮點點頭。

    少年相信了她的話,低聲道:“阿清會聽話的,阿清會聽哥哥的話,做個乖孩子。”

    他鬆開了手,指着桌子上的飯菜,道:“漂亮姐姐,跟我一起喫吧。”

    浮白只想趕緊離開,離這個小哭包遠一些。

    可那孩子的眼神似乎很純良,也沒有了要哭的意思。

    莫名的,浮白竟然留下了。

    這是師徒二人第一次一起喫飯。

    浮白向來喜歡獨來獨往,一應事物都是自己做的。

    平日裏喫飯也是廚娘小仙送到她屋裏去的,故而她從沒有跟雲清一同用過餐。

    少年喫飯的時候很是乖巧,還會給浮白夾菜。

    “姐姐,多喫一些。”

    浮白嘆了口氣,“雲清,我是你師父,要叫師父。”

    那孩子努了努脣,道:“好吧,師父,那師父要叫阿清。”

    這是……交易?

    浮白無奈,只好應下來,“阿清。”

    打從這頓飯開始,每日雲清都纏着浮白跟他一起喫飯。

    慢慢的,那孩子越來越喜歡浮白了。

    一開始,他還經常問浮白,“哥哥他,什麼時候來接我?”

    慢慢的,這樣的話越來越少了,與此同時,雲清也越來越依賴浮白。

    浮白原本就不喜歡孩子,也不喜歡跟人親近,更不喜歡被人依賴。

    可她那些不喜歡,一樣一樣的被雲清打破。

    他夜裏還要聽她講故事才肯睡覺。

    沐浴也除了浮白給他清洗,絕不肯下水。

    雖然,雲清的心智只是五六歲,可他的身體已經是十二三歲了。

    浮白怎麼肯做這樣的事。

    可終究是禁不起他軟磨硬泡。

    下雨了,打雷了,他會悄悄鑽進她被子裏,要她哄着才肯睡。

    ……

    浮白真真是從一個嚴厲的師父,發展成了慈愛的老媽子。

    可她能有什麼辦法,她只當這孩子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爲自己,心裏愧疚極了,故而什麼也拒絕不得。

    整整四年,浮白爲了湊齊修補魂靈的草藥和神器,整整照顧了雲清四年。

    眼看着那少年從跟她差不多高,到比她高出一個頭來。

    從十二歲到十六歲,其中的各種心酸,只有浮白心裏清楚。

    爲了修補雲清的魂靈,浮白耗盡了大半的修爲。

    雲清睜開雙眼的剎那,這些年的往事歷歷在目。

    想起那些自己幹過的蠢事情,雲清只覺得難爲情。

    爲此,他故意隔了兩日纔去拜謝他師父。

    浮白修爲大損,正在屋裏打坐。

    聽到有人敲門,浮白睜開雙眼,道:“放在門口,下去吧。”

    雲清:“……”

    她把他當成來送飯的廚娘了嗎?

    雲清輕咳一聲,道:“師父,是我,我能……進來嗎?”

    浮白收了涌動的靈力,從榻上起身,道:“進來。”

    不得不說,雲清心裏是害怕浮白的。

    雖然那幾年裏,浮白對他可以算得上是溫柔之至,可那都是他神智不清楚的時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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