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和黑臉異口同聲的問道。
“長生之香……既然是結緣之人,如今我也看不明白這善惡。避之的話,容易,可從之?又是什麼意思呢?總之……先等等吧,如果她醒了,一切安好,我們也好有個口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戶人家的小姐,總不至於連救命之恩都敢以德報怨吧?如果真的醒不過來……那就是她的命數,我也無能爲力了……先熬過這幾日,再從長計議吧!”
“那好吧,池子哥那你要當心點……”
“我沒事,等我回來。”池子咬了咬嘴脣:“琳姐,看來我要動一動那些銀子了,你也一定要回來!就算我借的!”
天剛剛亮,池子安頓好了破廟中的一切,他並沒有讓人跟隨,獨自又踏上了去往汴縣縣城的路途。
幾乎在同一時間,晏府的門前忽然狂奔進一人,門口的家丁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只能看見那人匆匆而過的背影。來人顧不得身後的叫喊聲,一下子跪在晏闊的靈臺之前,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僅僅六天時間,晏勳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滄桑,甚至那些傭人都一時間沒認出來。淚水夾雜着污漬,在古銅色的面龐上肆意流淌,他爲追尋仇家所受的罪,只有身邊那根八尺亮銀長槍感同身受。還未來得及上香,晏爵和杜夫人已經來到晏勳的身前。
“娘……二哥……”
晏勳剛剛開口,就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痛,一記響亮的耳光如驚雷般在他的臉上炸開。杜夫人忍着淚水,怒目相視。
“不孝子!還知道回來!?”
晏爵也想教訓一下不知輕重的三弟,但看到杜夫人下了狠手,也便不再多說什麼。
“娘……孩兒不孝,甘願受罰!但請讓兒子爲父親先上柱香!”
晏勳不敢捂臉,不敢頂撞,這一巴掌他自知捱得不冤。說話間,汴縣縣令魏啓德和晏府管家晏福安從後堂出來,兩人你來我往不知說着什麼,但從表情上看,絕非什麼好事。魏啓德看向晏爵,微微施了一禮,晏爵也默默點了點頭,晏福安將他匆匆送到府門,帶着幾個衙役隨即離開。
“二哥!是不是兇手有眉目了!?”
看到了衙門中人,晏勳瞪大了眼睛,但晏爵卻搖了搖頭,愁容滿面。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禍不單行?什麼意思?難不成……又出什麼事了!?”
雙膝跪地的晏勳焦急的抓住了晏爵的胳膊。
“先去給父親上香吧……”
晏爵抽出手臂,背過身子走開了幾步。晏勳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又會得到什麼樣的消息。戰戰兢兢的給父親上完香之後,尚且來不及傷心,晏勳便四下張望。自己的孃親、二哥晏爵、二夫人徐氏,三人臉上的神色無不黯淡,只是不見大夫人鄒氏、大嫂玉君和小妹晏霞。
“大娘、大嫂和霞妹呢?”
晏勳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不對,跪着走到杜夫人的面前,大聲詢問。
“去後院看看大夫人吧,大夫人一直待你不錯,霞兒平日裏也與你最爲親近。”
杜夫人掩面而泣,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到底發生了什麼!?”
“霞妹出事了……”
二哥晏爵低聲說了一句,然後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怎麼……怎麼可能?霞妹……她怎麼了?”
晏勳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他何曾想到,自己衝動一時,隻身尋仇,六日的時光,家中竟然再生變故。他差一點錯過父親的葬禮,但當他披星戴月的趕回之時,卻又見不到那個平日裏精靈一般的身影。
晏勳和晏霞雖不是一奶同胞,但在三個哥哥當中,就屬晏勳最爲寵她,晏祿忙於生意,晏爵逐於功名,唯獨晏勳從兒時起就帶着自己的小妹四處玩耍,到處惹禍。晏霞受了委屈,總是晏勳第一個替妹妹撐腰,晏霞闖了大禍,總是晏勳第一個替妹妹承擔,以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晏勳怎麼可能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
“你先別急,小翠帶着縣衙的人和咱們的人已經在找了。”
“什麼時候的事?到底怎麼回事?”
“前一日的事了,詳細之事……你還是問小翠吧……”
“前一日!?”晏勳大驚失色:“這麼說,霞妹她一夜未歸!”
晏爵心煩意亂的點了點頭。
“小翠他們人在哪?我現在就去找,快點告訴我!”
晏勳的聲音幾近咆哮,狂怒中帶着嘶啞,裏面混雜着絕望之情。
“知春巷……”
一個頭也不回的男子,閃電般衝出晏府,甚至連從不離身的亮銀長槍都未來得及帶上。
晏勳狂奔於街市之中,不知撞翻了多少路人和攤位。他的心中又想起了王琳,他們曾經有過約定,待父親下葬之後,便一同共赴暉縣。不管千難萬險,只要九合幫與他們的恩怨一日未了,就絕不善罷甘休!如今看來……晏霞吉凶難料,當時他一言九鼎之約,怕是又該吞下食言的苦果了。但在這緊要關頭,晏霞的事不容片刻的耽擱。
知春巷中,小翠的臉早已哭花,那日她醒來之時,已然是夜深人靜,她顧不上疼痛與寒冷,狂奔回晏府,將一切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家中主事之人。小翠已經對責罵麻木了,她的心裏只有小姐,如果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她的生命也將走到盡頭。大夫人當場暈了過去,直到現在依舊臥牀不起……
晏勳抵達知春巷時,一眼遍看到了小翠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幾個箭步上去,大手像鉗子一般抓住了小翠的胳膊。
“發生了什麼!?快說!”
小翠是哭着說完的,她顧不得胳膊上的疼痛。晏勳茫然的鬆開了那隻手,拳頭攥的咯咯直響,一聲咆哮,牆上的一段瓦片被擊得粉碎。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這就去見小姐!”
小翠的那顆心也徹底破碎了,她奮力的撞向牆面,小姐下落不明,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勇氣再苟活於世。晏勳雖然憤恨難耐,但還是眼疾手快的攔下了自尋短見的小翠。小翠的情緒已徹底失控,哭喊聲在知春巷狹窄的街道中來回碰撞,百步之外,都能聽得出她聲音裏的絕望……
然而就在此時,不遠處的一扇木門被重重的踹開,裏面傳來一句醉醺醺的聲音。
“誰啊!?叫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