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巳時,苗掬月約上董慧言到康家拜訪顏清。
那時顏清剛醒,整理儀容後着急去看望康寧,讓月桂先去招呼董、苗二位。
康寧半夜醒過又睡去,直到顏清去他屋裏時,才慢慢甦醒,沈靜詩趴在牀尾睡得正香。
眼看康寧要起身,顏清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再指了指牀尾。
康寧稍微擡頭望去,見是沈靜詩,哭笑不得,趴在那兒還能睡得跟豬一樣。
“我沒事,不用擔心。有客人來了是吧,你先去招呼。”他又看着顏清,見她神色清明似雨後蔚藍晴空,壓下想把自己昨晚失蹤到獲救的遭遇和盤托出的衝動。
顏清能看懂他眼中那抹欲言又止的情緒,卻裝作懵懂,笑意盈盈地道:“好,兄長好好休息。先別動詩兒,估計這調皮搗蛋的在你失蹤時沒怎麼睡。”
沈靜詩沒和她在一起,她託趙嬤嬤照顧着,也沒空細問。
康寧享受着最溫情的目光,輕鬆地點點頭,擺手讓她先去忙。
顏清朝他福禮,腳步輕輕走了。
康寧的耳朵沉浸在漫天飛舞的梨花雨裏,他合上眼,過往沉痛的經歷再次變得清晰,死死地箍住他的刺藤將他勒得血肉模糊,憤世疾俗。那白色的小仙子在風雨無阻,圍繞他飛舞歌唱,竟可融化桎梏,滋養傷口。
他活過來。
“蕭五你怎樣?”
“康爺,我……”
前晚,有人在他從蓬蓬客棧回家的路上伏擊他,前有強敵,後有埋伏,他喝的酒有點多,一招都沒招架住迅速被劫走,蕭五也被擄。劫匪將他們綁在金凰山,沒人會料到他們竟藏在此處。
他非常擔心清妹的安危。
劫匪似乎對他們沒惡意,只是在他想偷跑時給他餵了重藥,在暈過去後的幾息裏他還能聽見外界的言語,隱約之間似乎聽到蕭五求他們別傷害他?
蕭五和他們相識,這個認知令他十分難堪驚恐,彷彿是他親手把豺狼送到顏清身邊,幸好她平安無事,容老三也沒異動。
香風從門外透進來,是添了茉莉的安神香。
康寧很快睡去,夢中,海棠又紅。
正堂內,熱茶薰香。
董慧言一改平日盛裝,穿着素色暗紋襦裙,唯一亮眼的是她的腰飾和宮絛,有名貴的寶玉點綴。苗掬月更素淡,月牙白的素錦襦裙連繡紋都沒有,側髻簪了支青玉點綴的銀步搖而已。她二人各自帶了兩個婢子,各備了四盒禮品擱在茶几上。
顏清入內看到她們,一一見禮,“請坐,很抱歉要兩位久等。”
可能外面發生了不太好的事,需要官家子弟戒守節哀?
董慧言寒着臉,冷哼一聲沒答話。
苗掬月笑着圓場子:“沒關係,本來就是我們冒昧來訪。聽說康大夫已經平安歸家,可有受傷?”
顏清心道:那麼快傳開去了?不過是喜事也沒介懷,只是她二人今日因何來訪?總不能是想和她和解交朋友吧。她不想浪費時間,還得到肖府走一趟,開門見山道:“我義兄一切安好,謝謝關心。你們來竄門我還挺意外的,是有什麼事嗎?”
苗掬月微訝,尷尬地笑了笑:“只是來看看你。昨日的事我們也幫不上忙。”
苗掬月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再示意婢女送上禮品,“都是些小禮物,你收下吧。”
顏清和她們之間交情都算不上,昨日之事又與她們何干,“謝謝你們,都過去了。”
董慧言見她鬆口,瞥着她問道:“雖然我們之間有嫌隙,可也算老相識了,你到底是怎麼解圍的?”
要說顏清自救,誰信呢?
“言姐兒。”苗掬月可不想惹惱顏清,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主。
董慧言冷哼:“你幫着她做什麼?你當她真能幫你嫁入衛府?”
衛秋翎是病弱了些,可身子能養啊,勝在有地位,身家雄厚而且長相俊美,然而衛府的大門要是容易進,幾個仰慕他的勳貴孫女早近水樓臺先得月了,還需被外邦王女捷足先登?
苗掬月惱道:“能不能別提這事兒?”可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思。
董慧言意有所指地看了顏清一眼,呵笑着對苗掬月道:“拜託,你喬裝進入衛府之事,搞不好就是她泄露的。”
顏清感覺她們之間根本沒起爭執,而是故意引出這話題,直說不就好了,矯情得很。
“我自顧不瑕,又怎敢再惹事生非。衛府僕從衆多,人多口雜,當時苗小姐身份已經泄露,怕是你們想查也很難有結果。”
苗掬月也覺得顏清不會是那種碎嘴的人,況且家風開明,長輩只是口頭訓了幾句並沒實質的責罰。只是考慮到董慧言說她報復心強,才特意過來一趟,拉近大家距離之餘還能打探口風。既然顏清這樣說,她便信了,“說得有道理,所以我也沒懷疑你。”
她二人本該是董慧言作主導,她從旁配合的,可是董慧言這兩日鬱鬱寡歡,她只好當領頭羊。
顏清輕輕點頭,“我還有事要出去,改日我請兩位喫席吧?”
苗掬月家裏有交待不想她和顏清走得太近,起身想告辭,給董慧言一記眼刀逼得老實坐好。
董慧言瞥向顏清道:“那個趙禾與你關係很好?”
顏清迎着她盛滿疑竇的嚴厲目光,平靜地反問:“此話怎講?”
董慧言瞬間上火,“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不好嗎?總是反問別人,老是要別人順着你的意思,你以爲你是誰?”
大家之間不說仇恨,可舊怨不少,還真當她來竄門交朋友呢?
在博弈的過程,急性子總是會先喫虧。
外面有何傳言,顏清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是董慧言想要從她這裏打聽事情的因由,所以她有理由反問並拒絕作答,誠然大家也沒想化干戈爲玉帛。她總不能天真到給了董慧言一個建議就能化解矛盾。
顏清喝了口羅漢果茶,略爲乾澀的喉嚨舒暢不少,放下茶盅還沒打算開口,又惹惱了董慧言。
“別給臉不要臉,我再問一次,趙禾與你什麼關係?”董慧言最是討厭顏清這種慢條斯理的態度。
顏清驚奇地看着她,“他一個小捕頭能與我有何干系?那日落湖,是他救的我。總不能因爲他救了我就必須以身相許吧?大齊可沒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