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自然笑眯眯的抱起他來。
心中原本的那點殺意,在此刻,蕩然無存。
原因很簡單,在方纔那樣的情況發生了以後,劉彘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他老媽了!
一個沒有母親的未成年皇子,拿什麼來威脅他的位置?
倒是一旁的劉榮,這時候恨不得掐死劉彘!
太子大兄????
劉榮只覺得心裏面有一百萬頭我草擬馬狂奔而過。
“寡人還沒死呢!劉德怎麼就成了大兄了?”劉榮對於民間傳言的那個劉德自幼得先帝讚許,欽點爲隔代繼承人的說法,向來嗤之以鼻!
作爲長孫,劉榮自然清楚,先帝在世時,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皇孫表現出過任何的偏袒。
甚至,劉德到底見過幾次先帝,那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是以,他在心裏,從未承認過劉德更名爲劉徹,更是從未對劉德的更名有過任何表示。
在他看來,那個徹字,本來該是他的東西!
只是劉德這個不孝的傢伙使了歪門邪道霸佔了去的!
他纔是那個應該被太宗孝文皇帝指定的隔代繼承人!
只是,沒有人關心他此時的想法。
劉徹抱着劉彘,得意洋洋,好似一位真正心疼和寵愛弟弟的大哥,在諸兄弟面前走了一遭,然後,在劉閼身邊停留了下來。
“阿弟,你看,阿彘長的,與你小時候可是真像,看着鼻子,嘴巴,真是可愛!”劉徹笑呵呵的道。
劉閼雖然笨了點,但也立刻聞絃歌而知雅意,馬上就知道,這是自己兄長在他創造一個在父皇面前露臉加分的機會,哪裏還不懂把握。
他立刻就笑道:“兄長過譽了,臣弟記得幼時並無阿彘如此可愛,常常惹得父皇生氣……”
他這一開口,天子劉啓纔算注意到了劉閼。
沒有辦法,誰叫劉閼這個老三,即不是劉榮,身爲長子,有着先天優勢,哪怕再怎麼不成材,那也是第一個兒子,生下來就報以期望的。
更非劉非、劉端,生下來就有殘疾。
對這兩個兒子,他這個天子和竇太后,心中都有愧疚,因此,事事都會照顧甚至偏袒。
像劉閼,劉發這樣,既無長處,也無缺憾,平庸無比的兒子,作爲皇帝,他還真沒太大印象。
也就是劉徹這個太子,不知爲何,對劉閼從來照顧有加甚至不顧一些忌諱,也要爲劉閼出頭,這才讓天子對自己的這個三子,多了些印象。
但,也就僅此而已罷了!
此刻,聽到劉閼的話,他這纔想起來,劉閼幼時,似乎也如劉彘這般,在他懷中親暱,他也極爲喜愛這個孩子。
只是隨着子嗣漸多,粟姬又是那麼個臭脾氣,他也就懶得去看老大老二老三了。
這麼多年……怕也是苦了這個孩子了!
劉啓在心中嘆道。
男人嘛,都是這樣,越老越懷念年輕的時候。
即使皇帝也不例外。
天子劉啓這一懷念起過去的時光,自然就難免想起劉榮劉徹劉閼三兄弟接連生下來的那三年,他的快樂與幸福,他的青春與激情。
於是,他心中的敏感神經悄然觸動。
“朕是否對劉榮、劉閼,太過苛刻了呢?”他心中想着,特別是如今,劉徹還好,好歹是個太子,將來登基稱帝,九五之尊,擁有天下。
但劉榮、劉閼,卻是早早的沒了娘!
想起來,這麼多兒子裏,恐怕就他們兩個將來可能日子要過的比較苦了。
沒了孃的孩子,日子肯定過的比其他兒子差!
當年,淮南王劉長是這樣,代王劉登也是如此!
只是,這些事情他也就在心裏想想,不會說給任何人聽。
但,只要心中有了這樣的想法,自然,在某些事情上,就會軟下來!
天子劉啓看着劉徹劉閼兄弟逗弄劉彘,估算了一下時間,道:“好了,太子,河間王,先別忙着逗弄阿彘了,奶媽,把皇子抱下去!”
劉彘的乳母金氏連忙恭身上前,抱着劉彘就退到一邊。
劉徹也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臨襟正坐。
天子劉啓看着自己的兒子們,道:“今日,朕召集太子與諸王前來,是有件事情,想叫諸王與太子都來議一議!”
他拍拍手掌,立即就有十幾個宦官捧着許多竹簡魚貫而入。
這些竹簡被分發給所有的兒子,甚至,劉彘那個小傢伙也面前也放了一份。
劉啓接着道:“諸王都看看罷!然後議一議該當如何!”
“朕昨日已經與丞相、御史大夫以及宗正、太常都議過了!具體該是個什麼結論,諸王可以暢所欲言!”
從不敬長安,語出反言這種擦邊球,到私通匈奴,與劉濞往來,聯絡甚至密謀共同舉兵,可謂是證據確鑿,劉遂想不死都還真有些難度!
只是,作爲太子,劉徹不能先發言。
不然的話,傳出去肯定會有人說閒話!
但也不能拖到所有兄弟都說完,那樣,也會顯得太子沒有擔當。
一般而言,這種事情,劉徹認爲,第三個發言比較妥當。
於是,他就靜靜等着其他兄弟的反應。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劉徹就見到,常山王劉非‘拍案而起’,迅速出列拜道:“兒臣常山王非啓稟父皇:趙王劉遂大逆無道,行事放肆,不可以承宗廟,兒臣以爲,當下有司,按律論其如法!”
這殺氣騰騰,毫不掩飾的話語,讓劉徹感覺脖子都有些發涼。
但同時,也在心裏罵了這個傢伙一句‘煞筆’。
道理很簡單,漢室天下,最講臉皮,哪怕天子恨某個諸侯王恨得牙癢癢,那面子上也會一團和氣。
當初,劉濞的太子遺體被送回吳國,劉濞直接對前去送還遺體的使者說:“死在長安,就葬在長安罷,何必送回來?”
將太子遺體送回長安,生生的把朝廷的臉面抽的啪啪啪響。
更是從此不再朝覲長安。
都這樣了,漢室朝廷卻默認了劉濞的選擇,甚至於賜其幾仗,使其不朝長安。
假如這個例子比較遠,很多人都不記得了的話。
那麼,發生在眼前的事情,總該能讓劉非長點記性罷!
劉濞授首以後,天子劉啓,假惺惺的對羣臣道:“吳逆雖無道,朕不可無情,其令大臣於吳王宗室,擇一賢者,其嗣吳國宗廟香火!”
話音未落,竇太后一封懿旨就到了——吳王雖長,然其無道,安可續其宗廟?
然後這事情就沒有然後了!
明眼人誰不知道,這就是一齣戲,演給天下人看的——看看,朝廷還是很仗義的嘛,吳王都謀反了天子都還念着要給其延續宗廟香火,真正是仁義聖主啊!數遍三皇五帝,歷朝歷代,還找得出這樣仁厚的君主嗎?
更重要的是,天子演戲,還演了個全套!
既然吳國因爲太后反對,爲人子,以孝道爲第一,不得不‘忍痛’放棄。
那麼,楚國自然就不可能吞進肚子裏了。
於是,天子下詔,赦楚國除附逆之臣外,所有大臣貴族無罪,即使附逆,也要看情況,區別對待。
只是這詔書下的有些略晚,楚國的大部分貴族和地主士紳,基本都已經被前線的大軍在天子詔下絞殺一空了!
然後,真正的戲肉來了。
天子繼續下詔,承認了楚王劉戊,在去歲十月死於刺殺,下詔,以楚元王子,平陸候禮嗣楚國宗廟。
爲了面子,一個已經喫進肚子裏的大國,天子都吐出來了。
再這樣對劉遂殺氣騰騰,喊打喊殺,這不是抽皇帝老爹的臉嗎?
只能說,劉非這個傢伙對趙國太過熱切了,以至於,利令智昏!
劉徹在心裏冷笑一聲。
老劉家這死要面子,既要*子,還想立牌坊的作風,雖然,真攤開來給人看的話,是個人都會覺得不齒!
但是,劉徹心知肚明,這正是劉氏天下能延綿五六百年,甚至到了東漢末年,還能來個迴光返照的根本所在。
因爲,這正是收買人心的最佳策略。
而一個連牌坊都不想立,就急匆匆的想做*子的王朝,能活過五十年,都已經是幸運了!
譬如曹魏……
劉非之後,劉榮也醒悟了過來。
這正是寡人在父皇面前表現的大好機會!
劉榮立即出列,生怕被劉徹跳出來搶了風頭,他跪下來,稟報道:“回稟父皇,兒臣以爲,趙王所作所爲,真乃是人神共憤,非人臣可爲!想當年,幽王死於非命,先帝故而憐之,封其爲趙王,存亡斷續,不想其不但不感恩在心,竟做出這許多的不忠不孝之事,兒臣以爲,當殺一儆百,爲後來者警!”
在劉榮看來,這個事情,幾乎也就只有這麼一個處置方式了。
假如,要是放過劉遂,那以後,那些諸侯王,還不是人人都要謀反了?
反正,謀反了,也不會被治罪,誰還怕啊?
這麼想着,劉榮就像一隻得勝的公雞一般,得意的回頭看了一眼劉徹,彷彿在說:任你狡猾如狼,這回也得喫我的洗腳水!
只要是想到終於能贏一次劉徹,劉榮就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舒服的呻吟。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