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揮了揮手,臺階下的太常竇彭祖立刻會意,走到殿中,先對劉徹一拜,然後才轉身,面朝東方。小說,
宗正劉禮也站出來,站到竇彭祖的反方向,面朝西方,兩人同時手捧一份早已擬定好的帛書,唸了起來:“太皇太后,皇太后赦曰:夫人之尊,鹹承天子……今有匈奴女夏氏,徳儀俱佳……漢匈兩國,世代約爲兄弟……令爲夫人,奉承天子,夙興夜寐,不可忘也!”
在身旁侍女的暗示下,夏胭脂儘管聽不懂,但還是很溫順的叩首三拜,然後,接過那封策命赦書。
在她接過赦書的剎那,殿中除了劉徹外,所有觀禮的臣子都屈膝朝她下拜:“臣等拜見夫人!”
漢制,夫人位比諸侯王,爵視丞相,地位高於列侯。
而在實質上,皇帝身邊一個趕車的車伕,地位都不比九卿差。
皇帝枕邊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個少使,外臣拜見,那也必須行禮——不是尊重這個女人的地位,而是尊重她侍奉的主君。
程序走到這一步,劉徹就站起來,吩咐道:“來人,帶夏夫人去永延殿歇息!”
“諾!”王道立刻領命。
作爲夫人,夏胭脂有權力享受一個完整的單獨殿閣作爲她的私人領地。
另外侍女、宦官以及各種伺候的下人,宮中也早就爲她準備好了。
而那永延殿。就是夏胭脂未來的住所,假如不出意外。她接下來的生命將在哪裏渡過——除非她能活的比劉徹還久,然後。有個被封王的兒子。
目送着夏胭脂在侍女與宦官們的簇擁下消失在章德殿外,劉徹纔將注意力放到站在殿中的那位奉了軍臣單于之命,擔任送嫁和親大使的匈奴貴族。
劉徹翻了一下早就被遞到他案前的那封匈奴國書,找到了此人的官階地位與姓名,笑了笑,道:“骨都侯一路遠來辛苦了,請骨都侯替朕轉達朕對貴主的問候!”
同時,劉徹心中也頗有些驚訝。
骨都侯?
這可是匈奴國內位於金字塔頂端的貴族官職!
其地位相當於漢朝九卿,是匈奴單于的親近心腹。歷來都是由匈奴國內最強大的異姓貴族出任。
更重要的是,骨都侯在匈奴,是統管單于衛隊的大臣。
匈奴人這次派出一個骨都侯來漢室送嫁,可見他們對這次聯姻的重視!
而這位名叫蘭陀辛的匈奴貴族,從其能出任骨都侯上,劉徹也能猜到,他必然屬於匈奴國內除了王族外,最強的三大異姓之一蘭氏部族的核心成員,甚至極有可能就是現任或者下任蘭氏部族的酋長。
這就有意思了!
唐代詩人高適曾寫過一句詩:銀鞍玉勒繡蝥弧。每逐嫖姚破骨都。
將驃騎與骨都對等,或許是詩人的修辭手法。
但是,至少也能看出,在匈奴。骨都侯的地位。
這等重量級的匈奴貴族,翻遍整個漢室歷史,也只有兩人曾經到過長安。
其中一個是軍臣的兒子於單。於單政治鬥爭失敗,流亡漢朝。
而另一人則是被匈奴人當成人質送來長安的貴人。大抵應該是當時的單于的兄弟或者兒子。
而在現在,這個匈奴強盛漢朝劣勢的時間點上,類似骨都侯這樣的頂級匈奴貴族,一個也沒來過長安!
而在歷史上,於單來漢朝,是流亡避難的,另外一個位‘貴人’則是來屈膝投降的。
從這兩個例子,劉徹很快就想到了:這個骨都侯這次來漢地,難道只是身負一個送嫁的任務?
這話說出去,別說劉徹了,恐怕就是三歲孩子也不會相信了吧?
於是,劉徹立即就給對方貼上了‘心懷鬼胎’的標籤,打算讓王道好好盯着這個傢伙在漢地的一舉一動。
蘭陀辛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劉徹給盯上了。
他微微彎腰,恭敬的用還比較生硬的漢話道:“皇帝美意,外臣一定向我主轉達,另外,外臣還帶來了我主撐犁孤塗對皇帝陛下的問候!”
“多謝貴主的問候……”劉徹呵呵一笑,但心裏對於這個匈奴的骨都侯懂得漢話,頗爲警惕。
當今,至少在表面上,匈奴是常常吊打漢室的。
試問在這樣漢弱匈奴強的局面下,一個匈奴頂級貴族居然能說一口較爲流暢的漢話!
這就跟後世改開初期,一個操着一口流利普通話的米帝高官大搖大擺進入北京一樣,要嘛這人是個親華派,要嘛他是個極端仇華之人!
除了敵人和朋友,誰會閒着沒事,去學一種可能永遠都用不上的語言?
或許這個想法有些偏激。
但作爲皇帝,劉徹從來就不憚以最大惡意來揣測他人的舉動。
劉徹看着那個匈奴的骨都侯,微笑着道:“骨都侯一路旅途勞頓,想必也辛苦了,來人,爲骨都侯準備美酒佳餚!”
實質上,這話卻是逐客令了。
蘭佗辛自然聽得出來,但他沒有任何不滿,微微恭身,道:“外臣多謝皇帝陛下美意,願撐犁天永遠保佑您!”說着他就做了個匈奴的禮節,然後在宦官的帶領下退下。
劉徹目送他消失在殿中,然後,才轉過頭來,當着羣臣的面,道:“王道。派人盯着這位骨都侯,無比做到十二時辰都有人跟着!”
這話一出。殿中在座大臣,都只感覺脖子一涼。
而這正是劉徹想要的效果。
打草才能驚蛇!不然。劉徹可沒把握知道這位骨都侯揹負着怎樣的祕密使命來到長安。
劉徹可不相信,他僅僅只是來送嫁的!
反正,劉徹自度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派出一位九卿跑到匈奴去,只爲了送一個公主出嫁這樣可笑的事情!
看着羣臣,劉徹很確信,他剛纔的話,一定會傳到那位骨都侯耳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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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蘭佗辛在幾個漢朝官員的陪同下,回到漢朝爲他安排的下榻官邸中。
一進官邸,蘭佗辛就拍拍手掌。
十多個身材各異的匈奴人立刻就跑過來匍匐在地。爭相親吻着蘭佗辛的腳趾。
這在漢人看來或許是屬於應該被鄙視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