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片歡騰的景象。
今天是南越王國的創建者,國王趙佗的九十一歲大壽。
來賀的南越國貴族、大臣、地方官員以及羈絆的部族首領絡繹不絕。
在賀禮之中,數以十計的美貌少女赫然在列。
趙佗此刻就隨手撥着這些記載着這些美貌少女的籍貫來歷以及資料的竹簡,目光灼灼,旒珠掩蓋下,無人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唯有誠惶誠恐,叩首跪拜。
良久,趙佗才巍顫顫的道:“過了,過了!”
“寡人老朽,這些送選侍女,全部送去給王世孫罷!”
“諾!”丞相呂嘉頓首而拜。
趙佗的目光,越過呂嘉,停留在寢宮門口的那輛經歷了數十年時光,卻依舊嶄新如故的戰車。
看到這輛戰車,趙佗彷彿穿越時光,回到了六十餘年前的那個早晨。
“始皇帝駕崩了!”來自中國的天使將這個等同於噩耗的消息,帶到了南海郡。
整個南海郡,數十萬大軍縞素,人人落淚。
幾乎所有人,在那剎那,彷彿失去了自我存在的理由。
特別是對趙佗來說,始皇帝的駕崩等同於天塌了。
當時,南海郡的數十萬將士,心裏面都在想着:沒有始皇帝,我們該聽誰的呢?
這種失去了主心骨和奮鬥目標的日子,確實很難熬。
很快,趙佗就發現。其實,事情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糟糕。
始皇帝駕崩。南海郡就成了大秦帝國的孤兒。
咸陽的貴人忙着政爭,趙高李斯。肆意妄爲,來自中國的補給和支持漸漸斷絕,甚至,咸陽的使者都不在出現在南海郡。
這南海郡的秦軍、移民以及眷屬,能依靠的就只有他和當時的郡尉任囂。
失去了來自祖國的支持,遠征軍在這百越雜居,夷狄遍地的南海郡的行動開始寸步難行。
越人桀驁不馴,難以馴服,常常襲擊中國移民的聚集區。
當時的趙佗。是南海郡龍川縣縣令。
龍川扼守在百越與中國移民的主要聚集地之間,而且地勢險要,戰略位置非常重要。
相對的,越人的攻擊和反抗也很強烈。
一年到頭,趙佗都在帶着自己的軍隊,殺殺殺殺殺殺。
敢襲擊漢人者殺,不從命者殺,甚至眼神不對也要殺!
中國精銳的秦軍,碾壓百越各部落的反抗。當然是輕而易舉。
但,叢林深處,沼澤之中的百越部族,卻是殺之不盡。滅之不絕。
今年砍了一萬個腦袋,明年,又有三萬越人嗷嗷叫着衝了過來。
當時。趙佗就常常乘着那輛戰車,調集軍隊。圍剿反抗統治和襲擊漢人的百越部落。
戰車的車轍上沾滿了百越人的血肉,沼澤山林之中。橫屍遍野,殘肢斷體隨處可見。
終於有一天,趙佗發現,光靠殺人,解決不了問題。
越人根本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
倘若始皇帝還在,那倒沒什麼!
有着始皇帝的堅定支持,中國的物資、移民、補充的軍隊和文官,源源不斷的涌來南海,精銳的無情的秦軍,可以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清剿百越人的反抗。
咸陽城裏坐着的是一羣蠅營苟且之輩,鼠目寸光的庸碌貴族。
沒有人關心南海郡的這幾十萬軍隊和移民,派去咸陽求助的使者回來報告,朝廷裏的貴人,只在乎南海郡送去的錢財稅賦糧帛,根本沒有人管南海郡的死活和困難,咸陽連一兵一卒都不想再派來南海了。
他們準備把這些資源和財富用在自己奢靡的生活上,紙醉金迷的享受上。
南海郡成了孤兒,被咸陽拋棄了!
得到了使者的回報,大家都沉默了。
有人不相信,於是,又一撥使者出發了。
但結果很殘忍,連續好幾波使者,帶回來的消息,都是一樣:咸陽只命令和督促南海郡繳納稅賦,至於資源和援軍?
趙高忙着指鹿爲馬,李斯尋求魚死網破,誰又關心南海郡的問題?
郡尉任囂,出離的憤怒,南海郡的將士,也對咸陽死心了。
大秦帝國的光榮,隨着始皇帝的駕崩和趙高李斯的鬥爭,如同夕陽一般,迅速消失。
無邊無際的黑暗時代來臨了。
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人知道前方等待着幾十萬奉命前來百越,爲子孫後代開疆拓土的將士和移民的是什麼?
大家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而百越人的反抗依舊劇烈。
那時候趙佗知道,必須要改變政策了。
沒有中國的支持,僅靠不過五十萬的移民和軍隊,根本不足以在這文明的蠻荒之地立足。
但,那個時候,趙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百越人桀驁不馴,不通中國語言和文字,想交流,都有困難。
有人堅持不下去了,整日以酒精麻醉自己,有人頹廢無比,如行屍走肉。
甚至,有絕望的軍官,承受不了壓力,選擇了自殺。
任囂與趙佗,不得不開始爲自己麾下的幾十萬同袍尋找一條道路。
他們有那個責任,也有那個義務——因爲,這幾十萬同袍和移民,是他們兩個,從繁華的中國故鄉,帶到這蠻荒的南海郡的。
狐死,尚且首丘?更何況人?
任囂決定放棄南海郡的殖民地,全軍護送移民和家屬,返回中國——哪怕爲此丟掉性命!
但是。很快,又一個消息從中國傳來——天下大亂了!
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起義軍隊勢若燎原,大秦帝國失去了對天下的控制。
然後。豪傑遍起,烽火遍天下。
每天都有數不清的難民,逃來南海,向南海郡的將士講述中國戰亂的恐怖和可怕。
官軍和義軍相互廝殺,數不清的繁華大邑,變成了廢墟,多少個人口繁華的城市,成爲了空無一人的死城。
帝國滅亡了……
信仰崩塌了……
更重要的是——沒有家鄉了……
幾乎所有人的家鄉,都已在戰火之中!
無數的人都在問:我們該怎麼辦?
爲了防止南海郡也被戰火波及。郡尉任囂下令,燒燬通往中國的橋樑和道路,封閉五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