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皇帝 >第六百五十七節 【南巡】(2)
    地方上的偏遠小縣的事情,晁錯可能不知道。

    但漢家六廄,是個什麼情況,晁錯能不知道?

    這騙鬼吧!

    他爲什麼不報告呢?

    恐怕,晁錯是一直在等着,等着搞個大新聞吧。劉徹從來都不認爲,政治人物會有所謂的節操!而且有着繡衣衛,劉徹對太僕衙門尤其是外廄的情況和底細,都摸的清清楚楚。

    所以。劉徹沒有接晁錯的話,而是將視線移向他處。

    過了大概一刻鐘,執金吾郅都和尚書令汲黯,就回來報告了。

    跟着這兩人一起到來的還有太僕袁盎。

    袁盎一到場。立刻就跪下來,脫帽叩首拜道:“罪臣盎拜見陛下,懇請陛下治罪……”

    “卿有罪?罪在何處啊?”劉徹閉着眼睛說道。

    “罪臣……罪臣……”袁盎只是叩首不已。

    “呵……”劉徹揮了揮手。睜開眼睛,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對袁盎道:“朕記得。朕很早就跟太僕說過了,市井無賴。擅以武凌民,地方豪強,喜以勢逼人,卿身爲九卿,執掌國家名器,不要跟他們來往太過密切,卿怎麼就不聽呢?”

    “罪臣有違陛下教誨,實百死難贖臣罪!”袁盎重重的磕頭說道。

    見了這個情景,劉徹搖了搖頭。

    袁盎啊,是個君子,也是個人才。

    交遊遍天下,知己遍四海。

    而且他確實是一個忠臣,忠於國家,忠於劉氏。

    但是,人無完人。

    知己遍四海,交際廣天下,必然帶來另外一個反面。

    那就是,想跟着袁盎撈錢或者挖牆腳的人,多如牛毛。

    早就四年前,袁盎被晁錯彈劾貪污受賄,接受吳王劉濞財物賄賂,而被一擼到底。

    當時晁錯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豈能板得動袁盎?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漢室如今的情況,滿朝文武公卿,外戚貴胄,除了周亞夫,郅都,汲黯等寥寥數人外,基本沒有一個乾淨的貨。

    連宮廷裏都是賄賂成風。

    就是劉徹也只能進行定向反腐,而不敢將炮口對準整個官僚系統。

    所以,在漢室,貪污不是罪過,貪官們被彈劾後,東山再起的多如牛毛。

    你也不可能要求一個封建王朝的大臣在道德操守和個人素質上去跟人民公僕看齊。

    千里當官,爲的是什麼?

    還不就是發財嘛。

    一般,只要不過分,能幹事,劉徹就都忍了。

    但袁盎這次實在是太讓劉徹失望了。

    他跟地方豪強還有遊俠之間緊密的官商關係,成爲了劉徹不能容忍他繼續呆在太僕位置上的原因。

    “朕也給過你機會了……”劉徹在心中嘆了口氣。

    前幾天,劉徹讓劉舍跟袁盎商談馬政改革,其實就是給袁盎機會。

    若他能站出來,賣隊友,推動馬政改革,那麼,今天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可惜,袁盎骨子裏太重義氣。

    他重義氣,甚至重到了視國法綱紀不顧的地步了!

    當年,他能窩藏季心,潛逃出關,今天再包庇幾個朋友,爲他們打掩護,也就很正常了。

    但他傷害和阻礙的,卻是劉徹的計劃。

    或許。在袁盎心裏會覺得,他在太僕任上乾的不錯。國家任務都能完成,因此。讓自己的朋友和關係戶,得些好處也正常。

    劉徹不再看向袁盎,而是對汲黯和郅都吩咐:“執金吾,尚書令,你們來告訴朕,告訴百官,這騎馬廄的馬,去那裏了吧?”

    袁盎聞言,將腦袋深深的埋在地上。不敢再看他人。

    騎馬廄的馬去哪裏了?

    袁盎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猜到。

    自前歲,天子命人從代國學了用挽馬耕種的法子後,這關中的馬耕事業就迅速發展起來。

    但,漢室缺馬。

    國家馬政系統,每年所出產的馬匹,連供給軍隊和地方官府以及傳郵系統的馬匹都供給困難。

    很多地方,甚至五年才能得到一次傳馬更換,縣令被迫去市場裏買馬來補充官府用馬和郵政用馬的例子。更是數不勝數。

    所以,當有些他過去的朋友,打着他的幌子和招牌,到外廄中去跟下面的官員打招呼。塞點錢,就‘借貸’個幾十上百匹馬出去做生意的越來越多。

    袁盎一直都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國家的馬,反正也是養在馬廄中。只要沒有戰爭,一般不會調用。

    養在馬廄裏的馬。即需要人照顧,還得消耗飼料。

    而‘借貸’給朋友們救急。則可以免去這部分損耗,給國家挽回損失,而且,袁盎的朋友們確實很給面子,每次借馬,歸還的時候,都能保證馬兒的基本健康,甚至有些馬還長膘了。偶有折損,也會馬上補償。

    久而久之,袁盎也就放心了。

    但那裏知道,會發生今天這樣的情況!

    若早知如此……

    “回稟陛下,臣等已經查清楚了……”郅都面無表情的奏報道:“騎馬廄中,在冊官馬,計有五千零七十一匹,然如今在廄之數,四千一百五十二匹,有近九百匹良馬不見蹤影,所有失蹤馬匹,皆爲三歲齒以上之力馬……”

    作爲繼承了秦制的漢室馬政系統,有着一個嚴密而完整的系統。

    這個系統完整到了,會精確記載所有在冊官馬的身高、體重、外貌標準和輪廓,而所有身高在五尺九寸以上符合軍隊騎乘標準的戰馬或者地方郵政所用的傳馬,甚至會登記一個名字在冊。

    後世曾經出土過一個西漢晚期敦煌地區的官馬登記冊,名曰:傳馬名籍。

    在出土的簡牘中,漢室的馬政系統工作人員,甚至連某匹馬掉了一顆牙齒,都記錄的非常仔細,就差沒給這些馬畫個像了。

    所以,沒有人有那個膽子,敢飄沒漢室在冊的任何一匹官馬。

    然而,再嚴密的系統也有漏洞,再完善的制度也有空子可鑽。

    更何況,馬政系統上的油水和利益是如此之多。

    從劉邦起,太僕衙門的官僚們就學會了公器私用,他們會用一些名義,從官廄裏順走一些馬,回家給自己當拉車之馬用。

    到太宗時,這些傢伙就不再僅限公器私用了。

    他們學會了公器租用,給自己撈外快。

    而這一切,全部源於劉徹的祖父的一道命令——復馬令。

    “經臣等查證,以及繡衣衛報告,臣黯已經查明,所有不在廄之官馬,皆爲關中豪商並子錢商人所‘借’,豪商與子錢商人,自官廄得馬,假與他人,收取息錢,每馬月租,以五百錢至八百錢不等……租馬之人,或以馬耕地,或以馬欺官府,以取復民之利!”汲黯毫不留情的將自己查證的事情,全部披露出來。

    這個長在漢室馬政系統上最大的膿包和炸彈被一次性引爆。

    所有聽衆,全部都吃了一驚。

    甚至袁盎自己都是張着嘴巴,無比震驚。

    將馬租給別人耕地,不算什麼大事,最多就是判徒刑。

    但,汲黯最後報告的那個事情,卻是閻王爺的催命符!

    爲什麼?

    以馬欺官府,以取復民之利。

    這個事情,往大里說,要是上綱上線的話,那絕對能安上一個欺君之罪!

    而且,欺騙的這個天子,還是漢室朝野最有民望,最得人心的太宗孝文皇帝。

    袁盎向來自詡太宗忠臣,孝文孤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背上這麼一個罪名的。

    所以,他立刻就哭着道:“陛下,臣完全不知情啊!”

    劉徹看着他。

    劉徹當然知道,目前太僕衙門的這些問題,並不是袁盎搞出來的。

    袁盎也沒有那麼大能耐,上臺兩三年,就將好好的太僕衙門搞成今天的樣子。

    實際上,類似這樣的情況,早就存在了。

    只是袁盎上臺後,因爲他只顧着關注內廄的情況,而很少關注外廄,而加上劉徹大力推行馬耕,有利可圖之下,很多袁盎的朋友和知己,紛紛參與進來,想喝一口湯,而太僕的官員,在過去早就幹過無數次這種事情了,挖國家牆腳,算得了什麼?

    發展到最後,下面的人甚至都懶得跟上面報告了,只要有人塞錢,他們就敢借。

    就這樣,袁盎被他們帶到了溝裏。

    對這個情況,劉徹早在去年就已經摸清楚了。

    能憋到今天,完全是看在袁盎的面子上,不忍心看袁盎受窘,一直徐徐佈置,將所有問題和計劃都考慮清楚了,纔來捅破這個膿包,

    不然,劉徹完全可以在春耕或者夏忙時來把這個膿包捅破,到時候,袁盎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朕相信太僕確實不知情……”劉徹緩緩的開口爲袁盎開脫:“但太僕御下不嚴,有瀆職之罪,不再適合擔任太僕了,其罷太僕,爲江都王太傅!”

    “臣,謝主隆恩!”袁盎立刻就叩首拜道。

    只是罷太僕官,平級調往江都國爲太傅,對袁盎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更重要的是,他能借此跳出這個漩渦,去江都避禍,過個幾年,未嘗不能起復。

    天子金口一開,羣臣自然都立刻跪下來,道:“臣等奉詔!”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個事情只會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時候。

    劉徹又開口了。(未完待續。)

    ps:這章寫的好難!~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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