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令如日中天的大秦,走上末路。
但凡這兩個事情,有一個沒有發生,恐怕,他現在,還是秦軍中的一位。
是上將軍呢?還是大將軍呢?
仰或者如武安侯一般。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趙佗不得而知。
趙佗站起身來,看着呂嘉,道:“寡人現在只擔心一件事情……”
趙佗的目光投向南方。
那裏是閩越的所在。
“閩越人可能會趁火打劫,這些賊子。從來都是如此個性……”
呂嘉聞言也點點頭,對閩越這個鄰居,南越人可謂半點好感也欠奉。
錯非上面還有個漢朝天子在壓着,閩越、南越早就開幹了。
正在此時,一個宦官急匆匆進來,稟報道:“陛下,邊關急報,閩越人關閉了所有關卡和道路,還調動軍隊,聚集在邊境!”
趙佗與呂嘉聞言,大驚失色!
中國大兵,他們不怕,因爲有地利和天時這兩**寶。
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自古征戰,天時地利人和佔其一,就已經有一戰的資本,若得其二,則可以創造奇蹟,若得其三,自然戰無不勝。
如今南越與中國相比,國力自然大大不如。
但依仗天時地利,據險而守,打消耗戰,中國必然消耗不起,代價太大,只能如周竈一般撤軍。
最多事後賠禮道歉,多送點錢帛,讓長安皇帝面子上好看一些。
但閩越人若加入進來,這事情就大大不妙了。
首先,閩越軍隊跟南越軍隊一樣,並不怕什麼酷暑障熱。
人家閩越可能比南越還要熱一點。
其次,大家都是在山陵水網地帶長大的,不存在水土不服的問題,也不存在什麼行軍困難的問題。
閩越軍隊一旦打過來,甚至不需要漢軍入場,長安只要在後面當好奶媽,不斷刷buff,這閩越軍隊就能與南越軍隊分個不相上下。
更麻煩的是,閩越人的軍紀,極其敗壞,燒殺搶掠,那都是尋常的。
讓閩越打進來,所過之處,必然寸草不生。
哪怕事後打退閩越,這南越也要殘破了。
趙佗花了一輩子在南越種田,到處修渠道,挖水井,開山鑿路,可不是拿來給閩越人摧毀的!
更別說,漢軍不可能不下場。
樓船艦隊下廣陵,長沙兵出梅嶺,逾五關,閩越從南而來,會師番禹城下。
到時候,南越宗廟、江山和國民,統統都要陷入地獄!
“馬上去告訴世孫,立刻奉詔……”趙佗立刻說道。
“諾!”那宦官領命而去。
趙佗看向有些不服氣和不情願的呂嘉,安慰道:“丞相,吾知卿心裏不喜,但時局如此……”
“丞相下去準備一下,爲寡人打點行裝,再草擬奏疏,上報長安,就說:南越蠻夷大長老臣佗,幸蒙高帝錯愛,太宗嘉恩,不以臣卑鄙,屢有嘉恩賞賜,今臣佗老朽,欲結環銜草,朝長安天子,爲高帝、太宗掃墓拜祭!”
“陛下!”呂嘉立刻就跳起來,勸阻道:“陛下!長安龍潭虎穴,陛下若去,臣憂恐不還矣!”
趙佗曬笑一聲,道:“丞相不必多言。寡人安知不如此乎?只是……”
趙佗嘆道:“如今社稷飄搖,山河動盪,爲宗廟江山計,寡人非如此不可!”
趙佗很清楚,他面臨的敵人有多麼強大。
他又不是瞎子,哪裏不清楚。目前這事情背後,彰顯的是什麼樣的力量?
他是秦將,對這種力量再熟悉不過了。
當年,秦軍大將,爲了撈軍功,什麼事情沒做過?
說你有罪,你就有罪!
吾奉王命,弔民伐罪,棄械投降。可保富貴!
甚至多數時候,秦軍連藉口都懶得找,直接就先打上門來,你又能怎樣?
好在,如今的漢朝不是秦。
漢天子再怎麼喜歡戰爭,喜歡擴張,也要講臉面,講喫相。
而且……
趙佗將視線投向北方。
哪裏是他的故鄉。有他的宗族先祖的墳墓。
禮曰:狐死正丘首。
楚辭曰:鳥飛返故鄉,狐死必首丘。
大凡諸夏之人,誰無落葉歸根之念?
他今年已經九十多歲了,距離當年追隨任囂,統帥徵越大軍,闊別家鄉父老。辭別咸陽,也有數十年了。
多少個夜晚,他午夜夢迴,夢到家鄉的桃樹開花,楊柳飄飄。總是忍不住流淚滿面,長太息以掩涕。
此刻,趙佗的思鄉之情,更是如盛夏的野草一般,瘋狂生長。
“寡人走後,丞相當盡力輔佐世孫,治理國家,休養生息,勵精圖治!”趙佗握着呂嘉的手道:“這南越山河江山社稷,寡人盡託於丞相,望丞相念及數十載君臣之情,爲寡人照看世孫及國家!”
呂嘉聽着,流淚滿面,跪下來三叩首道:“陛下知遇之恩,臣終生不忘,臣雖非中國人,然已知,所謂士爲知己者死,陛下數十年來以國士待臣,臣必以國士報陛下,禹皇在上,百越先人共證:臣呂嘉願生生世世,爲陛下照看南越社稷,雖百死而不悔,縱海枯石爛,亦不改初心,無論何人,若欲顛覆南越社稷,必先從臣屍體上跨過去!”
看着呂嘉,趙佗沉默了一陣,然後道:“寡人得遇愛卿,寡人這輩子足矣……”
然後,趙佗對左右侍從下令,道:“傳令,起先王棺槨及諸將佐棺槨……”
他看向北方,道:“寡人,要帶他們回家!”
七十年前,他與任囂,率領士卒將校及移民五十萬,奉始皇帝命令來此拓荒。
現在,當年的手足同袍,已經盡皆死去。
最後一個秦軍的司馬,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故去。
這些人的棺槨,趙佗都儘量按照他們的遺願,通過種種渠道,送回了故里。
但還是有多達數百人的棺槨至今停放在陵園之中,沒有歸家之日。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趙佗低聲用着秦腔,唱起了這首當年他們出征時高唱的軍歌:“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他彷彿看到了咸陽正殿上,始皇帝的冠旒,無風自動,大秦的黑龍旗在迎風飄揚。
“朕命爾等,遠服百越,拓土南疆!”始皇帝的聲音是那樣的洪亮而自信,讓所有聽到的將校士卒,人人胸中生出孺慕之心。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他想起了當初的那個黃昏。
來自咸陽的使者帶來了那個噩耗。
“始皇帝駕崩了……”
大軍縞素,士民落淚,對當時的徵越大軍來說,始皇帝駕崩彷彿天塌一樣。
他想起了先都尉臨終時,拉着他的手道:“陳勝作亂,國家傾覆,二世昏聵,不當爲人主。項羽、劉季,天下英雄並起,我去之後,君身負這徵越大軍上下數十萬士民身家性命之重,應當機立斷,絕道斷渠,阻中國兵亂。且番禹負山海之險,東西數千裏,君自得之,或可爲一州之主,甚或問鼎天下也未可知……”
“修我甲兵……”趙佗喃喃唱道:“與子偕行!”
當日軍歌嘹亮,如今已只剩下孤單一人
“是時候回家了……”趙佗低聲對着某個方向說道:“先都尉啊,黃圖霸業,天下英雄,到頭來,終歸也不過是黃土一杯啊,先都尉當年,是否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了呢?”
“可笑我至今纔看穿呀……”
“現在,趙佗要帶你回家了……”(未完待續。)
ps:自我感覺,這一章還是寫的不錯的~~~~
當然,對趙佗這個人,有所美化。
但這正常,因爲我本人喜歡這位開拓了兩廣,將華夏文明帶去當地的先人。
在我看來,他的歷史地位,應該跟姜太公一般。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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