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大約一刻鐘後十幾個穿着漢服,但已經悄悄的將頭髮散開的男子,被帶到了王帳之中。
這些降臣,是樓煩王在過去十幾二十年中,一點一點的招降的漢朝官吏和軍將。
其中就包括了本次入侵在武州塞招降的幾個降人。
對待這些投降的漢人,樓煩王的態度,比起所有的匈奴貴族,都要好。
不僅僅遵照承諾,給與了他們貴族地位,讓他們能在部族中擁有奴隸和部族、牲畜。
同時還准許他們參與部族會議,出謀劃策。
這些年來,這些降臣也沒有愧對樓煩王的厚遇。
對如今多數的中國士大夫們來說,華夷大防,確實很重要。
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則是原則問題。
拿匈奴人的高工資,當然要給匈奴人辦事嘍!
這些人裏,甚至已經有人悄悄的拋棄了自己原先的名字,取了個標準的匈奴名字。
然而,此刻,這些人再也不復過去的趾高氣昂和不可一世。
一個個精神疲憊,兩眼無神,整個人都彷彿失去了活力。
自從匈奴聯軍被包圍以來,他們,就是包圍內最恐懼和絕望的羣體。
很多人都知道,一旦包圍圈內的匈奴軍隊敗亡,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下場?
若是戰死了,那還好,一了百了!
反正,死人又不可能說法,也不太可能被人鞭屍。
撐死了就是自己的腦袋跟匈奴人的腦袋一起被漢軍拿來建造某些特殊藝術建築。
最可怕的卻是沒有戰死,而是被俘。
一旦被俘……
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去想自己被俘虜後的下場。
他們很清楚,自己是在匈奴入侵時投降和歸順的。
家鄉和家族的父老,都是以爲自己戰死了。
說不定,祠堂的神主牌上,早就刻上自己的大名了。
父母妻兒,也都官府認定是‘忠臣遺孀’。
老劉家別的政策可能很操蛋,但撫卹忠臣義士遺孀,照顧戰爭孤兒,卻是從高帝以來,一以貫之的國策。
然而,一旦自己被俘。
那這一切就都完了。
家族的名譽和聲望,將因爲一個‘奴顏婢膝以事夷狄’的賊子而敗的乾乾淨淨。
孩子跟兄弟,將會被街坊鄰居,指着脊樑骨,戳來戳去。
只要想到此事,無數人就捶胸頓足,悔恨不已。
但他們多數,並不是後悔,自己爲什麼要投降匈奴?
而是後悔:“去歲有商人與我聯絡,我爲何不趁機與他表達,身在夷狄,心在諸夏的意思……”
自從前年漢匈和親後,許多漢室的商人,就開始出現了匈奴的各個部族中。
這些商人,一邊揹着朝廷,把違禁的青銅、鐵器還有其他各種商品,賣給匈奴貴族,換來牲畜牛羊。另外一邊,又偷偷摸摸的聯絡和策反在匈奴的漢朝降臣以及那些不如意的匈奴貴族。
反正,對這些商賈來說,都是生意。
甚至於,有些商人,連職業操守都不遵守。
他們一邊偷偷的走私青銅、鐵器等各種違禁品,一邊悄悄的聯絡在匈奴的漢朝降臣以及匈奴貴族。
但有時候,他們爲了錢或者生意能好做一點,會將那些與他們聯絡的降臣或者貴族,賣給匈奴的高層。
以此作爲投名狀,獲取信任和支持以及保護。
所以,匈奴國內,很多的漢朝降臣,其實是既想着給自己留條後路,卻又害怕被人賣了。
在場的很多人,過去,都沒有那個膽子,敢邁出那一步。
如今,他們悔的腸子都青了。
無數人在心裏嘆息着:“若當初我就已與朝廷有所聯繫,此刻,事情就好辦了……”
若提前就在朝廷那裏掛了名,即使被俘,也不用擔心,大家可以拍着胸膛,對抓住自己的漢軍將領說:“吾乃忠臣,爲國幹冒奇險,身在匈奴,心屬諸夏,屢爲社稷傳遞消息!”
然後,那將領往上面一報,一查,確實有這個事情。
那賊子瞬間變成忠臣。
自己也能風風光光的回到家鄉,接受父老鄉親的祝福和崇拜。
可惜啊……
沒有這麼條後路的衆人,現在就只能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的看着包圍着自己的漢軍耀武揚威。
而且一旦被俘……
對叛徒,漢軍從來都不會手軟!
錯非是現在匈奴聯軍在理論上還有一絲絲機會,他們已經準備好,將自己的臉劃爛了。
這樣,就算被俘虜,也沒有人能知道和清楚自己的過去。
這樣就能防止禍及家族。
樓煩王卻是踱着腳步,走了幾圈,然後問道:“諸位都是漢朝人,甚至有人曾經做過漢朝的縣尉,對漢朝的體制最是清楚,本王,想問問諸位……”
他擡起頭看着這些降臣:“若本王歸順漢朝,漢朝會給本王和本王的部族什麼待遇?”
對遊牧民族來說,打不過?
簡單,投降唄!
只要不是世仇,投降過去,肯定會被屠殺。
那麼,投降就是一個隨時可以選擇的選項。
三姓家奴在草原上是很常見的事情。
想當年,樓煩部族,可是與匈奴部族平起平坐的大部落。
但沒能扛過冒頓的進攻。
所以,果斷投降了。
這幾十年來,樓煩部族,爲匈奴帝國的強盛賣肝賣腎,嘔心瀝血。
樓煩王覺得自己已經很對得起匈奴單于庭了。
如今,自己深陷漢軍重圍。
連折蘭部族都覆滅了。
另外一個盟友,白羊王姑射,經驗不足,被尹稚斜當狗耍。
但他就不一樣了。
他當了二十多年的樓煩王,早就清楚,什麼大匈奴,什麼單于庭,那都是哄人的玩意!
樓煩部族臣服單于庭,純粹是自己不是單于庭的對手。
單于庭的力量,是樓煩部族的n倍。
而且,單于庭對樓煩不錯,每次都能分到不少劫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