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周亞夫恭身問道:“詔臣等前來,有何吩咐?”
“丞相知道高闕要塞嗎?”劉徹問道。
“回稟陛下,臣知:高闕,故趙武靈王所立,出代國長城,直至陰山之間,有山中斷,兩岸雙闕,峨然雲舉,如人之雙眼,俯視河套,故曰高闕!”周亞夫答道:“高闕塞,塞口有堅城,出塞北爲荒原,入之則跨山結寨,易守難攻,臣先父在時曾曰:欲北伐匈奴,必先伐河套,欲河套,必先下高闕,高闕不下,河套難復!”
“太宗皇帝時,丞相潁陰懿候灌公,率車騎八萬五千人,北擊河南,逐匈奴於雲中之外!曾遣輕騎,深入塞外,察連地理。使者回報曰:匈奴右賢王率衆據守高闕,高闕城堅難下,非人力所能攻取!又逢濟北王興居謀逆,懿候不得不收兵南歸,那一次事在太宗孝文皇帝六年,距今二十有四載!自那後,中國再未有人能親眼目睹高闕!”
劉徹點點頭。
高闕要塞,在這個時代,始終是漢室君臣研究和關心的重點。
因爲,那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傑作,是戰國時期趙國所能擴張到的極限。
李牧曾經在那裏遙望河西走廊,蒙恬也曾揚鞭於彼。
同時高闕要塞還是扼守北河的關鍵要隘。
北河這個名詞,在後世已經鮮有人知曉了。
但在現在,以及未來數百年,都是明想要經營河套必須關注的一個地名。
衆所周知,河套,是由黃河千百萬年的沖刷而形成的一個平原。
黃河在此地,繞出一個幾字形的彎道。
而通常,當平原河流彎曲到一定程度時,自然的力量,會在曲流河段的凸出兩端,沖刷出一條徑直的新河道。
在地理學上,這叫裁彎取直。
河道裁彎取直,自然就會生成一條新的河道。
但是,舊河道,並不會廢棄。
有時候,當水流量大的時候,新舊兩條河道,會共存在一起,並用一段時間。
也有的時候,原來的舊河道,會重新成爲主幹道,而新河道變成支流。
只有隨着時間流逝,舊河道的流量減少,漸漸乾涸,新河道纔會確立。
而北河,就是黃河在河套平原的那條舊道的名字。
現在的北河,依然是那條能主宰河套命運和規劃黃河流向的主要河道,有時候甚至會將新河道擠成支流。
直至酈道元著《水經注》時,北河依然是河套平原最重要的河道。
歷來的戰爭,都是誰控制了高闕,誰就控制了北河,誰控制了北河,誰就可能控制河套。
歷史上,衛青收復河套,史書記載,其攻擊路線就是絕梓嶺,梁北河,東經高闕南。
匈奴人當然不甘心失敗。
於是,在元朔四年,漢匈圍繞高闕要塞,爆一場不亞於漠北決戰規模的大戰。
匈奴右賢王將十萬騎與衛青戰於高闕。
結果是衛青大勝,從此,匈奴再也不敢望河套。
而高闕要塞,對於後世也有重大的意義。
因爲,確定了高闕要塞的方位,就能確定趙長城的界限,確定了趙長城的界限,就能確定秦長城的走向。
爲此,史學家寫的論文和著作堆起來,能塞滿一間房子。
但,依然沒有人能確定,高闕的真實可靠位置。
只能通過線索去推斷,大體在某個位置。
而在現在,漢家君臣都知道,高闕在陽山。
是與秦始皇的陰山防線一起構成了當年秦長城屏蔽胡騎的主要防禦體系。
陰山在河南,而陽山在河北。
史載,蒙恬築長城,衍袤萬餘里,渡河據陽山。
自二十四年前灌嬰北伐,到今天,漢室君臣沒有不想將高闕要塞重新收復的。
劉徹看着周亞夫,看着義縱,再看着薄世,以及那些將軍們,說道:“朕已經決定,開始規劃河套戰役!”
“戰役的第一階段任務,就是收復趙武靈王之高闕要塞,梁北河而望陰山!”劉徹將拳頭重重的打在了地圖上那個被明確標註了位置的高闕。
“帶兵作戰,撅師萬里,此皆卿等之長!”劉徹看着羣臣們下令:“朕給諸位十天時間!十天後,朕要見到初步的高闕戰役計劃!”
“此事,就交給丞相領頭!”劉徹分佈任務:“車騎將軍爲副手輔佐,卿等爲參謀,協助謀劃!”
“先計算出我軍要拿下高闕,需要動員多少軍隊,多少糧秣,多少民夫,還要算出匈奴部族的可能來援方向和數量!”劉徹說道:“計劃拿出來後,朕就將放給武苑諸生,進行推演!”
這樣做,雖然可能泄密。
但是,卻更可能完善整個計劃。
他甚至是欣喜若狂的接受了這個任務。
在有生之年,準確的說是在位之時,收復河套,完成恢復秦故土的歷史使命,就是他最大的目標!
周亞夫不會忘記,當年,老丞相故安文候申屠嘉臨終之時囑託自己的家人:王師出塞,北擒單于,家祭之日,勿忘告乃翁!
周亞夫可不想自己也要跟老丞相一樣,臨死之時,拉着兒孫的手,叮囑:勿忘告乃翁啊!
他更想在自己活着的時候,看到不可一世的匈奴單于龍旗被丟到太廟的祭臺上,匈奴單于肉袒負荊,跪在高皇帝的靈位前,三拜九叩!
若有可能,還要挖出冒頓和老上的棺槨,學伍子胥,進行鞭屍!
周亞夫擡起頭,問道:“陛下,第二階段的作戰目標是?”
“當然是陰山!”劉徹看着地圖,淡淡的說道。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陰山,在漫長的歲月裏,一直就是分割文明和野蠻的分水線,也是諸夏民族保護自己不受侵犯的底線。
陰山在諸夏之手,則夷狄不過疥蘚之疾。
陰山要是落入敵人之手。
好一點的就像漢初,被遊牧民族的騎兵騷擾和侵襲。
壞的嘛……
看看五代十國和兩宋吧。
失去了陰山遮蔽,河套就暴露在敵人的鐵蹄下,隨時會失守。
河套一丟,整個北方門戶大開。
而且,中國還將失去祂最可靠的一個養馬地。
靠着步兵去打騎兵,哪怕是火槍時代,也是劣勢!
更別提冷兵器時代了。
“第三階段,前出河西,至少要打通前往祁連山的道路!”劉徹接着道。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使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匈奴人的悲歌,就是祁連山和胭脂山的戰略地位的最佳註釋。
劉徹相信,只要漢軍兵臨祁連山。
那麼,軍臣就肯定要率領主力回來決戰了。
這次,劉徹將不可能再給匈奴主力逃竄或者喘息的機會。
只是可惜現在,劉徹根本不知道祁連山的地理和地貌以及周圍地形結構。
所以無從規劃,那個大戰略。
而且,現在,連高闕都沒拿下,甚至高闕前方的要地梓嶺也被匈奴控制。
在這個時候去規劃祁連山之戰,有些好高騖遠了。
還是專注眼前比較好。
而周亞夫則在與義縱以及其他將軍商議了之後,回來報告說道:“陛下,既然欲取高闕,那,臣等請陛下,立刻召見少府卿以及考工令、樓船將軍還有墨苑的鉅子!”
他擡起看着劉徹,說道:“欲取高闕,必梁北河,臣等必須確認,現在我朝的浮橋技術以及搭建之法!”
這是自然,劉徹點點頭,道:“就依丞相的意見!”
他扭頭對汲黯吩咐:“傳朕的詔命,立刻宣:少府卿劉舍,考工令以及少府六丞,並樓船將軍徐悍、墨苑鉅子楊毅,立刻入宮來見朕!”
渡河,永遠是軍事戰爭中的難題。
從春秋的泓之戰、城濮之戰開始,怎麼渡河就成了軍事家們思考的問題。
而黃河現在可是洶涌澎湃的大河。
尤其是上游的水勢,湍急而洶涌。
靠舢板就想讓大軍過河,簡直是癡心妄想。
更何況,今日的漢軍,已經是一支騎兵爲主的作戰力量。
因此,想要渡河作戰,就必須架浮橋。
而架浮橋,天下最精通此道的就是少府和樓船衙門。
至於叫墨家的鉅子進宮,則是希望讓墨家根據現有的浮橋技術,開和改良出一種更好,更便利同時更安全的浮橋架設之法。
“臣等還想知道,陛下,打算什麼時候起河套之戰?”周亞夫凝神看着劉徹,其他將軍和列侯們,也都是呼吸急促。
特別是那些上次馬邑之戰沒有出征的列侯以及新興的將軍們,都對這個答案緊張不已。
他們需要確定具體的時間,然後,纔好回家瘋狂鞭策和訓練家臣和家兵,同時做好搶職位,佔坑的準備。
現在的漢室軍隊,其實正在經歷一場激烈的洗牌。
這場洗牌的激烈程度,僅次於當年覆滅諸呂的傾軋。
在這場洗牌中,活下來的,生存下來的山頭,纔能有未來可言。
不然,就會跟過去無數的名軍,強軍一般,默默消亡。
而這其中的關鍵,就是軍功!
軍隊裏,比的就是誰軍功多。
誰的軍功多,斬多,誰說話的嗓門就大,就敢向上面要最好的裝備,最好的士兵和最好的補給!(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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