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皇帝 >第九百七十二節 材官不死
    到了夏五月,連平民百姓也開始感覺到了戰爭的腳步聲正越來越近。≧

    “今天的米價又漲了啊……”有人搖頭嘆息着。

    長安米價在短短一個月內,官方牌價就從每石五十五錢左右,漲到了六十五錢。今天更是突破了六十五錢的紅線,漲到了六十七錢。

    讓許多市民一時間,生活都有些拘謹。

    尤其是那些滯留在長安,等待考舉的年輕人。

    李沮看着自己兜裏最後的那幾十個銅錢,搖頭嘆息。

    他是一個身高七尺八寸的大丈夫,每餐至少都要喫三大碗粟米飯才能果腹。

    但如今,粟米越來越貴。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買那些麥粉製成的大餅和饅頭來填飽肚子。

    “離考舉開始,還有兩個月,這兩個月,我必須得找點別的事情做……”他擡頭看着一張張貼在露布下的告示,心裏自語:“難道,我要走回老路了?”

    “可是,好不容易纔下定決心的……”他猶豫不決。

    李沮是雲中人,他家家族,世代都是以材官著稱。

    材官,騎士,在漢室,都屬於特權階級。

    看名詞就知道了。

    官與士,豈是尋常人能被稱呼的?

    在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的中國,社會地位等級,有着嚴格的界限。

    平民參軍入伍,只能從卒子開始幹起。

    而勳貴豪強入伍,卻是從軍官開始。

    材官、騎士,就是預備役軍官的稱呼。

    想當年,漢軍大步兵主義制霸時,材官、強弩,稱雄天下。

    出門別人問起來,可以昂着頭告訴他:吾乃材官某某。

    但現在……

    別人大概會哦了一聲,然後轉頭狂熱的奔向那位掛着‘北地騎士’頭銜的人,阿諛奉承。

    尤其是馬邑之戰後。

    民間就有民謠傳唱了:丈夫從戎去,騎射逞英豪,驅策千萬裏……

    完全就沒有昔日強盛的材官和強弩們的份。

    這也是事實,整個馬邑之戰,材官和強弩們,都是在打醬油。

    最多,就是幫着打掃一下戰場,割割級。

    許多傳統的依靠材官、強弩而顯貴的軍將世家,紛紛衰落。

    取而代之的是新興的騎士和其家族。

    許多人被迫轉行,去學習騎射。

    但李沮轉行,卻有些晚了。

    他年紀太大——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他所接受的教育,也全都是重步兵的戰法。

    舉着巨盾,穿着重甲,爲中軍提供掩護。

    一下子就要從結陣防禦,轉向騎兵。

    李沮茫然失措。

    這也是現在漢家多數以材官爲根本的基層武將世家面臨的問題。

    新時代的戰爭,是騎兵在唱主角。

    過去,幾千幾萬人結陣對敵,層層推進的打法,在騎兵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大量的材官及其家族,無法適應這樣的局面,只能如同李沮這樣,來到長安,參加考舉,碰碰運氣。

    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以失敗告終。

    他們,從小到大,接受的是怎麼殺人的訓練。

    拿筆桿子,固然會,但怎麼比得上那些從小就在念書的人?

    這就好比田忌賽馬,非要拿着自己的短處去跟別人的長處較量,那自然是必敗。

    但材官們沒有辦法。

    他們不像那些強弩們,強弩善射,哪怕是騎兵大爺在牛逼,也得帶上他們。

    更何況,多數強弩,不是會騎馬,就是有着能使用大黃怒這一類大殺器的技能。

    哪像李氏?

    從小學的就是怎麼將長戟捅進敵人密集的陣型裏,或者怎麼應對敵人射來的箭雨。

    專業完全就不對口啊!

    李沮和他的父親,現在都知道。

    家族倘若不能在他們這一代完成轉型,那麼,以漢家的爵位遞降制度。

    到了下一代,李氏就要被開除出‘士’的階級,成爲庶民。

    正頹廢之時,李沮的一個朋友,從遠方奔來,一邊跑,一邊喊道:“李大郎,李大郎,快去上林苑!”

    “怎麼?”李沮迎上前問道:“可是有貴人將去上林苑?”

    對於在長安的待考士子們來說,在待考期間,多數人有兩件事情是必做的。

    第一件,就是找個能賺錢養活自己的工作。

    不管是去作坊當賬房,還是去給貴族們當食客,門人,總而言之,他們得找到一個飯票。

    第二,就是要努力尋找一個能欣賞自己的貴人。

    一旦遇到伯樂,那麼,所謂的考舉,就和過家家一樣了。

    特別是,長安的士子中,曾經生過有英才因爲才華橫溢,而被一位貴人看中,貴人大手一揮,動用了自己家族的特權,直接將那位士子保送進了考舉的第三輪,從此踏上青雲之路這樣的佳話。

    所以,在長安的士子,無論是清高的,矜持的,還是浮誇的,統統都會努力尋找和抓住任何一個與貴人們接觸,向貴人們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

    什麼投書、投貼,那都是老黃曆了。

    在來自天下的士子們的帶動下,現在的長安士子,甚至有人開始學會和嘗試炒作自己,僱傭一些水軍,宣傳自己的地步。

    在這樣的情況下,長安城每一個列侯或者九卿,一旦公開露面,出現在某些場合,必然引來羣體圍觀和拍馬。

    李沮最開始,是拒絕這麼做的。

    因爲,他還是有着一位材官,一位丈夫,一個君子的矜持。

    但可惜,無論是材官的驕傲,還是丈夫的堅持,或者君子的矜持。

    都抵不過肚子咕咕叫。

    在現實面前,在餓了幾次肚子後,李沮也不得不跟其他人一樣,抓住每一次能蹭飯的機會,把握住每一次能刷臉的時機。

    堅持,就是勝利!

    “不是……”那個朋友跑到李沮跟前,氣喘吁吁的說道:“是羽林衛在上林苑徵兵了,招募天下英才,重點是材官!”

    那人將一張白紙塞到李沮手裏:“自己看吧!”

    李沮接過去一看,頓時大喜。

    只見紙上,赫然用着加粗的字體寫着:誠願天下材官英雄,與吾輩共襄盛舉!

    紙張的背面,是羽林衛的獨有標誌——一頭飲血的鳳鳥。

    無疑,這是一張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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