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皇帝 >第一千零三節 託付重任
    齊都臨淄。

    丞相周亞夫站在臨淄城頭,望着城外的風光。

    在他身側,剛剛從江都國國都廣陵城而來的江都王丞相袁盎,笑意盈盈。

    兩人輕聲的交談着。

    “丞相,陛下放我於江都,吾已覺慚愧難安,今又放我南越……”袁盎滿臉的委屈和不服:“請恕臣寧死不從!”

    “絲公!”周亞夫呵呵一笑,拍拍後者的肩膀,說道:“您這些話,還是留着寫在給陛下的奏疏之中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而且都是政壇上的老人了。

    當了五年丞相,周亞夫最大的收穫就是——人不可貌相而話不能盡信。

    尤其是官員在正式場合說的話。

    誰信誰****!

    就好比當初,列侯們串聯,要反對天子。

    結果……

    好吧,等到正式的朝會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列侯都當了縮頭烏龜。

    當初跳的很歡的舞陽侯,現在甚至成爲了當今四大狗腿子之一。

    而,現在袁盎的話,周亞夫連一個字都不信!

    因爲……

    現在,周亞夫的袖子裏,就放着繡衣衛報告的許多袁家的動靜。

    兩年前,袁盎指使其長子,將袁氏在關中的家產土地,盡數變賣,然後大舉借貸。

    從無鹽氏、田氏,甚至是章武侯等人那裏借來了黃金三千金。

    然後拿着這筆鉅額資金,從樓船衙門那裏租賃了一支捕鯨船隊。

    而在今年早些時候。

    袁氏將所有欠債一筆勾銷,本息全部償還!

    其捕鯨之所得,竟是如此豐厚!

    以至於很多長安貴族和豪強,都起了心思。

    但,袁家卻已經想換個地方了。

    繡衣衛報告,袁盎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在南越佈局了。

    他甚至與南越王趙佗還有信件往來。

    長安的天子,擔心袁盎不肯去南越?

    但事實是:以周亞夫觀察和判斷,人家早就想去南越了。

    從南越出海,向南方航行,哪裏是一片未被人開和利用的處女海。

    海中鯨魚羣的數量,並不少於齊魯外海。

    甚至,當地的環境和港口情況,還要優於齊魯。

    特別是日南郡和九真郡。

    袁盎被周亞夫戳破自己心裏的算盤,也是頗爲尷尬。

    他確實想去南越。

    因爲,在這幾年裏,通過對南越的瞭解。

    袁盎現,南越國不僅僅是一個極具開潛力的地區。

    更是一個極具財富和價值的地區。

    旁的不說,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之中的叢林裏的野人部落,

    就是一個幾乎永不枯竭的廉價勞動力來源。

    袁盎的次子,袁勇,現在就已經在日南郡的盧容縣(今越南順化)跟夜郎王還有南越國丞相呂嘉的孫子呂夷,三家合夥,做起了販奴生意。

    這些傢伙,打着夜郎王的旗號,悄悄的從日南和九真還有夜郎國周邊的羣山裏,大抓特抓各種野人。

    然後,將他們高價賣到了臨邛。

    要不是繡衣衛查出了這個事情。

    周亞夫做夢也想不到,袁盎這個謙謙君子,天下矚目的道德楷模。

    丟了節草後,居然能幹出這麼沒下限的事情。

    因而,周亞夫毫不懷疑,等袁盎去了南越後。

    他必定會學習陳嬌,將交趾以南叢林裏的野人,變成如同倭奴一般的免費勞動力。

    只是……

    這個事情,跟周亞夫是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在周亞夫這樣的傳統貴族眼中,夷狄蠻夷,等於兩條腿走路的野獸。

    根本就沒有人權。

    驕傲的中國士大夫貴族,甚至連正眼瞧瞧對方的興趣也沒有。更別提去關心愛護他們了。

    沒看到現在,連向來高舉‘兼愛非攻’的旗號的墨家,都自動自覺的,給兼愛非攻,下了一個定義嗎?

    唯中國之民,諸夏之族,才能享受兼愛非攻。

    夷狄蠻子,有多遠死多遠。

    而中國的士大夫貴族們也確實能有這樣驕傲的底氣。

    寰宇之中,方圓數萬裏。

    已知世界內,大漢帝國,無論任何指標,都遠一切競爭對手。

    甚至連原先比較弱勢的武備和軍力,也在馬邑之戰後被刷新。

    於是,周邊異族,尤其是那些飲血茹毛,被文身,連文字都沒有的原始部族,在中國士大夫貴族眼裏,就跟螻蟻一樣,也就可以理解了。

    儘管有些比較博愛的儒家士大夫在叫嚷要用道德去感化這些異族。

    但很可惜,主流的學派和大臣們,都覺得,比起道德,還是刀槍或者大棒,感化度更快一些。

    周亞夫對這些觀點的爭論,毫不關心。

    但他很關心袁盎這個老朋友。

    周亞夫語重心長的對袁盎說道:“絲公,您是不是有些太過偏執了呢?”

    袁盎聞言,沉默不語。

    周亞夫嘆了口氣,道:“老丞相在,必不會爲絲公之今日而喜!”

    袁盎終於說道:“丞相言重了!”

    話雖如此,但袁盎心裏明白。

    他變成今天這樣,全是自己的好勝心和自尊心在作祟。

    當然,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人被逼到一定程度,那裏還會管什麼原則不原則?

    當年,孔子居於陳蔡之間,困厄飢苦。

    於是,將原則拋棄的乾乾淨淨。

    弟子送上豬肉,他不問豬肉是哪裏來的,抓過來就喫,弟子拿來衣服,他也不問衣服從何而來,接過來就穿。

    這個黑材料,被墨翟寫在墨子之中,罵了一萬年。

    但,依然沒有影響到孔子在歷史上的評價。

    現在,袁盎的思維和立場,已經從偏向儒家,轉向了偏向法家。

    尤其是行事手段。

    袁盎認爲,成功者不受聲討,失敗者註定被唾棄。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會不擇手段,不惜一切。

    原則、立場,仁義道德,等他能回到長安,騎到晁錯脖子上再說吧。

    周亞夫見了,也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深入下去,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他這個丞相,在這個世界上的朋友,本就很少。

    他實在不願意再失去一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