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皇帝 >第一千零四節 漢三藏
    七月下旬,長安的考舉結束。

    幾家歡喜,幾家愁。

    許多落榜士子,唉聲嘆氣。

    而得中之人,尤其是殺進第三輪的,則一個個都是眉飛色舞,彷彿從此高人一等了。

    而無論怎樣,長安的酒肆,是最終的贏家。

    一天之內,長安的酒類銷售,直接攀上一個巔峯。

    無論是得意之人,還是失意者,都在買買買。

    甚至,某些狗大戶,直接在長安自己所住的閭里,大擺筵席。

    李文推開窗戶,望着窗外歡喜慶幸的人羣。

    他悠然長嘆一聲。

    “吾今日算是明白了,爲何當年項王不肯過江東!”李文握着拳頭,滿是不忿的想着。

    他是河東人,而且還是河東著名的大詩賦家李善之子。

    本來,他是不需要來長安參加這考舉的。

    他老爹早給他安排好了仕途道路。

    當然是先在家讀書,慢慢的積攢名聲,等到三十歲,請人將其所寫的文章,散給河東各地的貴人,尤其是平陽侯等大貴人。

    這樣,不愁沒有官當。

    而且,一出仕就是六百石以上的清貴之職。

    但李文卻是年輕氣盛。

    往日裏在家鄉聽着張湯、顏異、汲黯等人貴幸的故事,心下羨慕不已。

    於是,毅然決然,來到長安參考。

    可那裏知道,長安的士子是如此之多。

    以至於密密麻麻,根本數不清楚。

    其中,地位比他高,出身比他好,關係比他多的,簡直跟天上的星星一樣,數都數不清楚。

    而他也在見到了這考舉的場面後,心態失衡,揮失常。

    待在考場裏,只覺得,那些題目雖然看上去很簡單。

    但一提筆,卻不知道該怎麼答。

    於是,毫無意外的,他落選了。

    不僅僅沒有如他來時所期望的那樣,殺進第三輪,去宣室殿裏,接受當今天子的賜酒。

    甚至連第一輪也沒有通過。

    這讓感到顏面盡失。

    幾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更可怕的是……

    李文凝視着窗外,那個披紅掛綵,被無數街坊和富商們簇擁的傢伙。

    那個人李文認識。

    還是他的鄰居!

    那是邊通,一個縱橫家的小不點!

    但他家裏有錢,他父親據說是在膠東國給膠東王太子劉德專門運送木材的商人。

    幾年下來,身家居然累積數百萬。

    這次考舉,他殺進了第三輪,被任命爲魯國主爵都尉,秩比四百石。

    於是,他一擲數十萬錢,在這條街上,廣邀街坊慶祝。

    “李兄打算留在長安,還是返回故鄉?”一個男子出現在李文身後,輕聲問道。

    “吾要留在長安……”李文連頭也不會的答道。

    然後,就關上窗戶,道:“吾要讀書,王兄請自便……”

    那人也是李文的鄰居。

    據說是來自齊國的某個縣。

    許多人都說,他在齊國,壓根不是什麼讀書人,只是個在鄉下欺騙和戲耍愚婦愚民的神棍。

    作爲正宗的《穀梁》傳人,李文謹守着自己的原則。

    子不語怪力亂神。

    此輩人物,在李文眼裏,甚至比窗外那個暴戶還要可恨。

    ‘王兄’看了看李文的表情,知道對方很不喜歡自己。

    他悻悻然的笑笑,說道:“李兄太過倨傲了吧,吾可是一片好心來告知兄長一個事情的……”

    “何事?”李文捧着書本,目不轉睛的問道。

    而對方卻哈哈大笑兩聲,道:“念在同院之宜,吾還是告訴你吧,當今天子已出露布,徵召有德君子,能致遠方之國者,持節出使,他日功成歸來,即以千石之職賞之!”

    “這與我何干?”李文捧着書,依舊一動不動。

    出使遠方之國,道路遙遠,吉凶難測,區區千石之職,根本不足以讓李文動心。

    “呵呵……”‘王兄’譏笑着道:“李君自是瞧不上眼,但吾卻是很想去……”

    然後,他就走出房門,朝着李文所在的地方,吐了兩口吐沫:“豎子不足與謀之!”

    當今天子的賞格,可不是一般的千石官。

    羽林衛虎賁衛軍司馬仰或軍候之職!

    這可是通向關內侯甚至列侯的直通車!

    “只可惜吾出身低微,難以競爭……”‘王兄’在心裏嘆道。

    不然,以他的自尊心,是根本不可能來李文這邊自取其辱的。

    不過,李文的態度,也讓他明白了。

    他這個出身齊國的鄉下方士,想要得到這些自詡清貴的讀書人的認可。

    幾乎就跟一個窮小子居然在做夢夢想娶到列侯家的淑女一般,簡直是天方夜譚!

    “或許,我可以去聯絡一下長安城的星辰家,看看有沒有志同道合之人……”他在心裏盤算着。

    這些年,方士術士們的日子難過的很。

    墨家的復甦,幾乎等於宣判了他們在大城市的死刑。

    再想靠着過去的把戲,就唬的別人一愣一愣。

    那是不可能的了。

    墨家的墨者們不厭其煩的將方士術士們的把戲一點點的掰開來,告訴世人,這其實就是個把戲。

    也就只有算命和卜卦者,還能混的開。

    畢竟,就是墨家,也是認可卜算的。

    但,卜算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龜甲卜噬,這是最高級的。

    其次是推算生辰和麪相。

    而靠着星辰占卜的,則是最低級的。

    他不止一次聽說了,有星辰家的名家,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

    只好跑去太史署,去給太史官們打下手,記錄星辰運轉和幫忙打算盤。

    果不其然,在找了幾個有點名聲的星辰家後。

    其中一位名叫張函的終於答應了跟他一起去謀取這出使之職。

    “對了,不知閣下尊諱?”臨行前,那人忽然問道。

    “某,齊人王朝!”‘王兄’有些害羞的答道。

    哪至對方一聽這個名字,立刻就嚇得直搖頭:“王兄還是自便吧,某家可不敢與欺師滅祖者爲伍!”

    王朝聞言,惘然若失:“我的事情,連長安都知道了嗎?”

    “當然……”張函一邊跑,一邊答道:“閣下叛師背門,棄吾道而走,天下方士,長生之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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