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不是很好。
北風呼嘯着越過山崗,吹起了草原上的塵土和落葉。
在棘南一側的沙丘帶,甚至出現了沙塵暴。
沙子、石頭混合着冰雪,撲打在了漢軍的營寨上,出陣陣怪異的聲音。
現在,這個漢軍的營盤,已經跟昨天,完全不同了。
漢軍大營,背對着冰封的大河,河面上,搭建起了十幾條大小不一的浮橋。
浮橋之上一車車物資,不斷的運過大河。
送來了漢軍亟需的箭矢和弩機的零件。
漢軍是用箭的大戶。
兩年前,一場馬邑之戰,消耗箭矢多達百萬!
基本上,每次作戰,都必然是先由弓弩覆蓋開始。
郅都站在河畔,目送着昨日作戰時負傷的三十多名漢軍傷兵以及二十多位戰死的同袍的遺體離開自己的視線。
自馬邑之戰後,漢軍就重視對傷兵的照顧,以及戰死同袍的哀悼和撫卹事宜。
車騎將軍義縱甚至曾經親自給一位戰死的士卒的撫卹事宜打官司。
這個官司直接打到了天子面前,成功的爲那個士卒爭取到了應有的待遇,更將幾個官員趕回家去種田了。
由是義縱受到了漢軍上下的尊重。
同時,也樹立起了一個標杆,並且重新定義了‘愛兵如子’這個詞彙。
在今天,想要統兵爲將,就不得不盡量向義縱看齊。
不然,丘八大爺們要是起脾氣來,哪怕是將主,日子也不會好過。
更別想將士們會爲你做事了。
沒半夜摸進你的營房裏把你咔嚓了,已經很給面子了。
送走傷兵以及戰死者的遺體,郅都收起臉上的肅穆神色,帶着將官們走上現在漢軍營盤的前線。
經過昨天整整一個下午以及今天早上的努力。
漢軍主力不僅僅成功的抵達了此地,而且,隨行的隧營士兵,還給漢軍來了一個驚喜。
譬如現在出現在郅都眼前的那些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陷馬壕。
這些陷馬壕足足有七八條之多,將漢軍最脆弱的幾個地方完全遮蔽住了。
更妙的是,陷馬壕裏挖出來的泥土,還被這些隧營的士兵挑來漢軍營盤,現在,已經建起了幾堵簡單的圍牆。
“隧營果然好用!”郅都看着這個場景,撫掌大讚。
以前漢軍基本上都不重視隧隊的作用,將他們看成了打雜的醬油衆以及待罪的囚徒,隨意驅使和****,甚至,從不給他們半分顏色。
但現在,隧營卻用着事實,贏得了郅都所部上下的尊重!
他們營作各種工事和建造防禦的本事,確實是遠遠出了郅都的想象。
這才一個上午不到的時間呢!
隧營的工兵,就已經爲漢軍建立起一個簡單但立體的防禦系統。
匈奴騎兵再想像昨天那樣簡單的接近漢軍營寨,基本上跟做夢沒有區別了!
現在,他們想靠近漢軍營寨,不先死傷幾百人,連漢軍的牆角都休想摸到!
若再給他們幾天時間,郅都相信,他們應該可以在此建立健全一個標準的漢軍野戰營寨。
在戰爭中,被動防守的那一方是最蠢的!
旁的不說,倘若郅都所部就打算龜縮在這個防禦工事內。
那麼匈奴人就要笑死了。
他們完全不理會郅都所部,先去將漢軍的補給路線和退路堵死。
而只有保持進攻狀態,不斷的出擊,才能讓匈奴人不敢將主力投入到封鎖中去。
另外,進攻,也是爲了防禦的需要!
漢軍,現在控制的地盤太小了。
一萬多軍隊,擁擠在一個方圓十幾裏的地區,熱鬧是熱鬧了,但卻也讓人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很多事情,自然也就無法動手去做了。
所以,郅都很清楚,他必須在立足防守的同時,極力去擴張自己的控制區域。
無法擊敗對面的匈奴騎兵,這是肯定的!
但從匈奴人嘴裏搶幾塊肉來喫,卻也是必須的!
拿着千里鏡,郅都遠眺西北一側。
哪裏,曾經是一個樹林,周圍有幾個天然的水塘。
但可惜,現在被匈奴人付之一炬,樹林的廢墟現在都還在冒着青煙呢!
郅都仔細觀察這個地方,悄悄的心裏盤算着佔據當地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和準備。
那個地方,郅都昨天剛剛抵達河陰這一側時,就已經注意到了。
現在,更是被他認定,是必須佔領的地方。
原因很簡單,那樹林前方有一道微微起伏的小山丘可以作爲屏障,同時,佔據了當地,還可以保護漢軍的補給線。
至少可以起到掩護的作用——假如匈奴人要派兵阻截漢軍從增山關而來的補給車隊,那麼,他們能選擇的出兵方向,就那麼幾個。
而在那幾個出兵道路中,從西北側繞過古老的山巒,出峽谷是最方便的。
另外佔據該地後,漢軍就可以大大擴張自己的活動區域。
雖然不可能跟匈奴人比,但至少,也擁有了戰略活動的空間,不必再像現在這樣,無論做什麼舉動,都在匈奴的監視之下。
但是……
郅都心裏還是有疑慮的。
當地如此重要,匈奴人不可能不知道。
對於匈奴人,郅都有過研究,他很清楚,這些草原上的引弓之民,雖然沒有文化,語言粗魯,舉止放蕩。
但是,他們生於馬背,死於馬背。
他們行走在戈壁和大漠之中,穿越草原,南來北往。
對地理的認知和對地勢的敏感,非常強烈。
忠勇軍中就不乏有着類似的例子——明明大字不識一個,卻能清楚的帶着同袍,翻閱山巒,沿着小道,突入一個關鍵的節點。
一問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
十之**,是茫然無知。
但偏偏,他們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所以,郅都懷疑,當地是一個陷阱。
一個針對漢軍的死亡陷阱!
說不定,對面的匈奴主帥,正在等着自己下令攻略該地。
畢竟,這草原上,唱主角的是騎兵。
而騎兵,天生是閃擊戰和快突進的軍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