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爾多斯高原隆起,陰山山脈向西走,陽山山脈向北走,彼此交匯,奔涌的大河,千百萬年來奔騰不息的從山脈的峽谷中流過。
帶來了充沛的水。
同時也帶來了大量的泥沙!
特別是當汛期的時候,狂暴的大河,捲起陰山和陽山的泥沙,形成恐怖無比的泥石流,衝破河流的侷限,蔓延到整個高原的臺地、低窪和平原上。
而由於青藏高原的隆起,來自印度洋的暖溼氣流,無法抵達這裏。
此地的氣候,也就變得漸漸乾燥寒冷多風。
高原的風,順着峽谷吹拂大地。
捲起了大河千百萬年來無數個汛期留在大地上的泥沙。
這些泥沙不斷的通過風的作用,在大地上移動。
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狹長的沙丘地帶。
並且,因爲人類在這一地域的活動越來越頻繁,植被遭到破壞。
這些沙丘帶的規模,一年比一年大。
現在,整個高原的峽谷和平原,在春夏兩季,依然是綠草蔥蔥,千里沃野。
但,在秋冬兩季,隨着氣溫下降,風力增強,同時植被褪去。
這些沙丘於是肆無忌憚的在平原和峽谷中移動。
在風的作用下,沙丘的移動度非常快。
這些黃色或者紅色的沙丘,某些時候,在一定條件下,某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沙丘會聚集成一個大沙丘。
而一旦這個大沙丘成型,立刻就會形成一個方圓數十的小型沙漠。
此時,一支漢軍的補給車隊,就艱難的跋涉在這樣一個移動中的小型沙漠地帶。
來自大河的泥沙非常軟,而且沙丘常常很深。
車輪常常陷進了深深的沙丘裏,需要七八個人才能將其擡出來。
所以,整個車隊的行進度非常慢。
近乎是龜了。
但好在,這個該死的地獄,終於要走到頭了。
前方不遠處已經出現了枯草覆蓋的草地。
這讓帶兵保衛這支補給車隊的百餘名漢軍也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秦漢兩代,軍法嚴苛。
所有軍事行動,都有時間限制。
任何一支軍隊,都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趕到指定的地域。
不然就是失期。
失期對於普通人,可能沒什麼影響,最多就是責罵幾句,撐死了罰銅。
但是對於官吏,卻是緊箍咒。
官員,失期者死!
倘若是軍官,那就是罪加一等,當腰斬!
雖然可以出錢贖死,但,前程和仕途,卻是會徹底廢掉。
不會有人在現在這樣的時候,自絕仕途的。
“二三子,待走出這片該死的沙丘,吾等就在前方休息一下……”負責保衛這個車隊的漢軍司馬騎在馬上,鼓勵着民夫們。
車隊裏的民夫,於是紛紛開懷的笑了起來。
倘若是以前,像現在這樣的傳送軍糧和物資的徭役,漢家百姓是唯恐避之不及。
因爲,這種徭役,不僅僅需要百姓自帶乾糧,還有生命危險!
最重要的是,累死累活,卻連半點好處也沒有。
沒有別的原因。
僅僅在於當今天子,從馬邑之戰開始,就調整了漢家的徭役政策。
雖然說,轉輸軍糧物資,依然是義務勞動。
但,喫食卻是朝廷承擔。
而且,每餐還能喫到葷腥和油水。
甚至,將物資運抵前線後,還可以加餐!
每人碗裏,能多出一塊魚乾!
但,最重要的卻是:民夫們在服役之後的當年和第二年,享有田稅減半,雜稅全免,同時豁免家中兩人口賦的優惠!
這就太可怕了!
其實相當於當今天子掏錢請百姓爲自己做工!
更別提,那雜稅全免,對普通人來說,簡直是天籟之音。
沒有雜稅,意味着沒有攤派。
這樣一來,漢家邊郡,立刻就出現了擁軍狂潮。
雖然可能達不到後世那支人民子弟兵的得到的支持度。
但卻也可以稱得上是軍民魚水情了。
半個時辰後,這支車隊徹底走出那片沙丘地帶,進入一個峽谷的陰涼處。
漢軍將車隊停在峽谷口的路口,並且,將一百多輛大車,圍成一個圓環的車陣,民夫們在車陣之中,席地而坐。
而護衛的騎兵,則在外圍警戒。
最近,道路並不安全。
匈奴騎兵出沒在峽谷和山巒之間,襲擊他們能現的任何漢軍補給車隊。
已經有兩三支車隊遭到襲擊,甚至有一支車隊,一千多人,只有幾百人逃了出來,其他人和物資,全部被匈奴人付之一炬或者搶走。
所以,這支漢軍的隊伍,非常警惕。
哪怕是在休息的時候,也有哨兵攀爬到峽谷上方,作爲耳目,爲車隊提供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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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這支漢軍十幾裏外的一個山林之中。
一千多匈奴人圍坐在草皮上,喫着隨身攜帶的奶酪。
許多人身上都帶着傷。
狐勿穿過一片荊棘叢,走到這些正在閉目養神的匈奴戰士面前,清了清嗓子,說道:“勇士們,又有獵物來了!”
這些匈奴人頓時就紛紛站起身來,將一柄柄青銅武器,握在了手上,伸出舌頭,舔着嘴脣。
他們是盧候人。
盧候是匈奴諸部之中,非常特異的一個部族。
自從二三十年前,他們被老上單于遷到河西的羣山腳下,負責與藏在山溝溝和高原上的羌人和小月氏人打交道後。
盧候部族的社會模式,就已經悄然改變。
他們生活的地方,偏僻而窮困。
盧候人,哪怕是渠帥和氏族的頭人,也與普通牧民一樣,赤腳裸身,披頭散。
惡劣的生活環境,極端的自然氣候,迫使盧候人,不得不重新走回數萬年前,人類的先祖曾經採用過的生活方式。
他們以氏族爲單位,羣居在一起。
一切牲畜和工具以及財產,都是氏族的公共財產。
獵獲了獵物,也必然是全族分享,不會有人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