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這些傢伙……”呼衍當屠握着拳頭,憤恨不已。
若在以前,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將這些居然膽敢有異心的渣渣的腦袋擰下來,掛到城頭上吊起來!
但現在,卻不行。
這些部族,雖然都是些小部族,但他們的數目龐大,加起來,足足有數萬邑落。
雖然其實哪怕這數萬邑落全反了,呼衍當屠也只需要一個萬騎就可以鎮壓他們!
但是……
現在,漢朝大軍就在城外。
值此帝國生死存亡之際,呼衍當屠已經不敢再對這些部族下手,將他們逼反了。
不爲什麼。
僅僅是因爲,倘若這些部族在他手裏面被逼反,必然會引連鎖反應。
要知道,現在在河西走廊,可還有一個數萬邑落的渾邪部族沒有搞定!
再逼反這些人,難保整個草原上的非匈奴部族不會兔死狐悲,集體反抗。
更重要的是——呼衍當屠已經在爲戰敗做準備了。
對遊牧民來說,當然要對失敗做好預計。
萬一遷徙的路程上遇到狂風怎麼辦?
萬一在趕到預定的遷徙中轉站時,現當地寸草未生,怎麼辦?
若在冬天之時,遇到暴風雪又該怎麼辦?
除此之外,還有疫病、瘟疫、蝗災等等一系列不可測不可度不可計算的突危機。
所以,在草原上,任何一個部族的領,都必須具備‘若是生了危機,我該怎麼辦?’這樣的意識。
沒有這樣意識的人,不是被憤怒的部衆砍成了肉泥,就是死在了危機之中。
而千年以來,血的教訓,更是深深的教育了遊牧民——必須做好任何準備。
這對於遊牧部族的領來說,是基本功。
河陰之戰後,呼衍當屠就知道,高闕的失守已經只是時間問題。
放棄高闕,甚至放棄陰山,都成爲了他的選項。
因爲這些地方,都離漢朝邊境太近了。
漢朝的主力可以非常有效的支援過來。
河陰之戰更是證明了,漢朝人除了神騎,其他軍隊的戰鬥力,都已經遠了匈奴本部的精銳。
這樣,與漢朝在這河間地作戰,已經變得無比危險。
事實上,在呼衍當屠心裏,這高闕,即使漢朝人無法攻克,但卻也無法守到春天。
這是匈奴人的特性決定的事情。
遊牧民不可能將如此龐大的軍隊,長期的塞到高闕城這樣一個狹小的地域之中。
這對匈奴來說,跟自殺沒有區別。
原因很簡單,騎兵的戰馬和食物,都需要牧場支援。
匈奴人不可能做到跟漢朝一樣,從幾百裏甚至上千裏之外,源源不斷的調集牲畜、草料和食物來支援高闕。
即使真的奇蹟般的做到了,那通常也只會帶來一個結果——可能漢朝沒有擊敗匈奴,但匈奴卻死在了這樣的消耗之中。
這不是開玩笑,而是事實。
所以,自古以來,引弓之民,都是勝則如鳥之集,敗則瓦解雲散。
是以,河陰一敗,呼衍當屠就知道,高闕是守不住的。
撐死了能在高闕消耗漢朝人的力量,然後在取勝後棄城而去。
陰山也是如此。
除非能在野戰中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挫敗漢朝人的攻勢,打破漢朝騎兵無敵,尤其是神騎無敵的神話。
不然,就不要再去跟漢朝人野戰。
既然不能野戰,那麼,困守這河間地和陰山就失去意義了。
那除了消耗匈奴自己的力量外,沒有其他任何作用。
甚至,漢朝人要是聰明,只要派兵跟匈奴在高闕在陰山對峙。
靠着消耗,就可以拖死匈奴。
所以……
“中行說臨死前與蘭陀辛說的話是對的啊……”呼衍當屠感慨道:“可恨我以前還不相信!”
中行說臨死前,曾經交代蘭陀辛,一旦漢朝人出塞,那就在略作抵抗後放棄高闕之前的土地,在高闕嘗試阻擋漢朝的軍鋒,倘若現無法抵擋,立刻放棄高闕,放棄陰山,轉進到河西走廊,用空間用時間。
同時引誘漢朝人也深入河西走廊。
然後集中全國之兵力,圍殲某支太過深入的漢朝主力部隊。
哪怕是用十萬騎去圍攻幾千人!
從前,誰會去信中行說的斷言?
那個時候,大家都覺得,中行說大概是腦子糊塗了,大匈奴怎麼可能淪落到連高闕和陰山都要拱手讓人,只爲換取圍殲一支不過數千的漢軍?
然而,河陰之戰後,呼衍當屠已經醒悟了。
中行說的判斷是對的!
現在的匈奴,在騎兵的戰術、裝備甚至技戰術上,都全面落後了。
河陰之戰,就像一聲冬雷,響徹了呼衍當屠的身心。
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漢匈兩國的差距。
匈奴落後漢朝人的不僅僅是裝備了。
漢朝人展示的戰術,是一種全新的騎兵戰術,立足於高機動,強調集體作戰。
而反觀匈奴,卻還在用着幾十年前的老戰術。
這纔是呼衍氏族的萬騎慘敗的緣故。
至於在精氣神以及技戰術方面,匈奴落後漢朝的已經不僅僅是一兩步了。
河陰之戰,漢朝軍隊表現出來的頑強和可怕,至今依然銘刻在呼衍當屠心中。
讓他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怎樣可怕的對手。
這樣一個隊手,對現在的匈奴來說,實在太可怕了。
即使是呼衍當屠,也沒有了任何在野戰中戰勝漢朝騎兵的信心。
不僅僅是因爲河陰之戰的慘烈,讓當時所有在場之人,肝膽俱裂,再無膽魄敢於去面對漢朝兵鋒。
更是因爲,匈奴,現在輸不起了。
呼衍當屠確信,只要再次在野戰中失利。
那麼,高闕城內外的部族,就全部會站起來反抗匈奴,順便跪舔漢朝。
而高闕若是在現在失守,那麼,對匈奴帝國而言,這將是毀滅性的災難。
在高闕身後,現在可是有着包括從高闕之前撤退的數十萬部族人口和奴隸在內的數之不盡的人口和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