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皇帝 >第一千一百零七節 王師之心
    元德六年冬十月己卯日(十四日)。

    義縱統帥的漢軍主力,開始從宜梁啓程,前往鴻鵠塞,與程不識所部匯合。

    在宜梁,義縱和他統帥的漢軍主力,停留了足足六七天。

    在這六七天的時間裏,義縱和他的軍隊,就做了一件事情:收降納俘。

    這個事情,說難也不難。

    漢軍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動手。

    那些被拋棄的匈奴部族以及宜梁附近的部族,都會自動自覺的拖家帶口,跪到漢軍的營壘前,請求偉大的天朝王師接受他們的臣服。

    但說簡單,也不簡單。

    甚至可以說非常麻煩。

    前來歸降的部族數量衆多。

    總數甚至接近了十萬左右!

    如此龐大的臣服部落羣,還帶來了更多的牲畜。

    而且,因爲河間地是匈奴人用來安置其待產婦女和嬰兒的所在。

    所以,婦孺的數量,佔了大半。

    絕大部分的小孩子,年紀都在四歲以下。

    他們稚嫩,他們脆弱,他們亟需保護。

    作爲勝利者,漢軍無法不顧及這些婦孺。

    要知道,哪怕是匈奴人,也不會在戰勝後肆意殺戮和虐待婦孺。

    何況是自詡文明的漢軍?

    更何況,漢軍也需要拉攏人心,收復民心。

    遊牧部族的民心也是民心。

    作爲王師,即使不能讓夷狄‘簞食壺漿’,再怎麼樣,也不能將投奔和投誠者棄之不顧吧?

    好在,河陰之戰結束後,郅都所部的主力,雖然撤退到了長城之內修整。

    但,卻將忠勇軍留了下來。

    正是有了這支故匈奴人組成的漢軍別部,讓義縱的壓力減輕了許多。

    在忠勇軍的幫助下,漢軍在宜梁建立起了一個巨大的安置地。

    將投誠歸降的婦孺、部族、牲畜都安置在哪裏。

    即使如此,也足足花費了義縱所部七天的時間。

    不過,這些努力和付出,是值得的。

    作爲漢家的頂級貴族和將軍,義縱不僅僅要從軍事上考慮問題,還要從政治上考慮戰爭。

    “臨行前,陛辭之日,陛下曾經囑託於我:夫戰,攻心爲上……”義縱騎在馬上回想着過去數日的經歷,不禁有所感嘆:“如今看來,真乃聖言!”

    雖然在宜梁,漢軍花了足足七天時間來收攏歸降的匈奴部衆,爲他們建設禦寒的營寨,統一安置孕婦,建立專屬於兒童的保育帳。

    看上去,嚴重拖慢了漢軍的戰略。

    但實則不然,漢軍用七天時間,加上忠勇軍的配合和努力,將那十餘萬歸降的匈奴人的心徹底收復了。

    現在,他們已經不是匈奴人了。

    他們是漢家治下的牧民!

    這一點,義縱是很清楚的。

    不僅僅是因爲義縱用了仁政,更因爲,漢軍在這些歸降者面前展示了王道——足足兩千胸甲騎兵,披甲前行,聲威之盛,讓這些降人,紛紛跪在了地上,額頭觸地,連擡頭正眼面對都不敢。

    霸王道兼施之下,這些降人,已經成爲了漢家子民。

    只要等待戰後,派遣官員,將他們編戶齊民。

    然後,他們的子孫後代,就永爲諸夏了。

    “我軍不止是要拿下這河間地,恢復秦趙故土……”義縱對着幾位心裏面還有所疑慮的將官們說道:“更要擊敗匈奴,征服草原,不僅僅要征服草原,還要將草原化爲諸夏……這不僅僅需要用馬刀來解決問題,還需要用仁政,來收復人心!”

    “我軍乃是王師,乃是拯救草原諸部族於匈奴殘暴統治之下的拯救者!”義縱對這些滿腦子夷夏不兩立思想的擁泵說道:“自古中國,新拓一土,帶去的絕不是死亡、殺戮和流血,而是文明、秩序以及王道!”

    “這是諸夏與夷狄之間,最根本的區別!”

    這些將官聽着,都是沉默不語。

    他們中有許多人還是難以理解義縱的做法。

    過去七天,義縱對待那些歸降的匈奴人,好的有些過分了。

    旁的不說,車騎將軍甚至將本來屬於漢軍的一些補給物資,譬如寶貴的防凍油以及藥材,都賜給了一些匈奴婦孺。

    他甚至還命令漢軍的隨軍軍醫,救治那些匈奴傷兵。

    將許多寶貴的救命藥材,用了那些連彘狗都不如的夷狄身上。

    很多人都無法理解。

    認爲車騎將軍大抵是腦子糊塗了。

    什麼文明?秩序?

    馬刀之下,不服從者殺光就是了!

    從前,匈奴入侵漢地,可從不會跟漢家百姓客氣,更不會講什麼仁義道德!

    但,義縱是車騎將軍,還是天子的外戚,皇長子的舅舅。

    衆人根本不可能反駁。

    義縱看着這些人的神色,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也是當今陛下用力過猛的結果。

    這些年來,當今天子不斷煽動和鼓動公羊派和法家,宣揚大復仇理念。

    結果就是,軍隊裏的諸夏民族主義思想如同烈火烹油一般沸騰。

    哪怕本身不是諸夏民族主義者,只要進入軍隊這個大熔爐,也會被同化。

    不同化的,就會被排擠,被打壓,被擠得毫無生存空間。

    在很多時候,這都是有益的。

    但,在漢家逐漸興盛,並且即將君臨天下時,這卻會造成一些障礙。

    不過,好在諸夏民族,自古都有着足夠的包容心和同情心。

    這是文明的體現。

    義縱就知道,雖然眼前,這些軍官看上去一個個都很不滿意自己善待匈奴戰俘的決定。

    但是,在私底下,這些將官也沒有故意的去苛責和虐待戰俘。

    甚至還有人,曾經將自己的笑容和善意,留給了那些匈奴的婦孺。

    這是諸夏的先王和先民們,早就已經注入諸夏民族子孫骨髓深處的基因。

    義縱曾經當過綠林好漢,他最是清楚這一點。

    連盜賊都講究‘盜亦有道’的諸夏民族,再激進,也激進不到哪裏去。

    這是諸夏民族本身的思想和文明所導致的必然。

    當初,襄公復九世之仇,也不過是滅亡紀國社稷,但對紀國百姓和大臣貴族,也是秋毫無犯。

    秦楚百年仇怨,項羽入咸陽,也只是火燒阿房宮,也沒有搞什麼咸陽三日,雍縣七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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