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假是老子正兒八經,經過天下認證的四世孫。
這是有着完整的家譜爲證據的。
他父親是李宮,曾經在太宗皇帝時期出任《道德經》博士。
其祖父李注是戰國晚期魏國的木幹大夫。
而其曾祖父李宗,就是老子唯一可以確信和證實的兒子,曾經出仕魏國,被封於段幹。
不過,在歷史上此刻,這個光榮的家族,其實已經嗝屁了。
因爲李假擔任膠西王太傅,而膠西王劉卬那個渣渣居然起兵反叛。
李假勸說不及,就被劉卬手起刀落砍成了零件,其家族和覆滅在了戰火之中。
從此,老子嫡系不存,只餘旁支。
譬如說……
李廣啊……
但現在,李假和他的家族還是活蹦亂跳的。
而且,他本人也確實有些傳說中的老子風範。
眉毛鬍鬚頭,都是一片花白,看上去慈眉善目,就像一位鄰家的長者。
而且,談吐之間自有魅力,讓劉徹非常舒服。
兩人談的正是賓主盡歡之時,尚書令汲黯走到劉徹身側,低語了一幾聲。
劉徹聽完,對着李假微微致意,說道:“與長者交談,朕甚受啓,不過,偶有政務,就不便留長者太久了……”
說着就讓人將這位宿老,送去東宮,與兩位太后相會。
李假自然也很識趣,他微微恭身,然後在兩位侍中的攙扶下,離開殿中。
等到李假消失在殿門之外,劉徹這纔對汲黯道:“此事,不出朕之所料!”
士大夫貴族們,特別是老一代的士大夫貴族,對於現在的天下局勢,是很不適應的。
大量寒門士子,通過考舉,進入了體制之內。
有人甚至升官如尿崩。
譬如張湯,已經是官至郡守,義縱,位居車騎將軍,萬戶侯!
而他們呢?
幾乎原地踏步,沒有任何進步!
這是很可怕的事情!
妒忌和憤恨,鬱積在這些人胸口。
歷史上張湯怎麼死的?
不就是因爲升官太快,引了許多人的嫉妒?於是這些人聯手給張湯挖了個坑。
現在,這天下何止一個張湯?
分明就是有着千千萬萬個張湯。
而劉徹現在又要准許工匠爲官,徹底打破讀書人的特權。
這讓其他人怎麼能忍?
說到底,這即使利益的問題,也是時代的侷限性。
清貴的士大夫和高傲的貴族,肯定不會同意工匠爲官。
劉徹也從沒抱什麼希望。
這只是一個引子而已,一個宣言罷了。
意在告訴文武百官,此事,朕要做。
誰贊成?誰反對?
毋庸置疑,劉徹現在有着百分百的把握,可以確保這個決議必定在朝議上通過。
原因很簡單。
現在的漢室朝堂與六年前相比,已經是面目全非。
一朝天子一朝臣。
劉徹雖然沒有刻意去清洗朝堂,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展的必然,現在的朝廷上,三公九卿,基本都是他的人,或者被他的親信架空了。
特別是高闕之戰後,舊勢力和舊秩序,已經分崩在即。
劉徹是故意要拋出這個議題,將朝堂清洗一遍。
講道理,新君上位六年纔對朝堂下手,從古至今,大概都只有劉徹了。
所以,也不算喫相難看。
但,在劉徹旁邊的汲黯,卻是憂心忡忡,道:“陛下,何必如此?”
在汲黯看來,天子其實可以慢慢來的。
花個三五年時間,此事肯定可以通過。
但,天子偏偏就要在這樣一個敏感時刻,拋出一個如此受爭議的決定。
汲黯感覺,天子有些膨脹了。
想想也對,自古有哪位帝王,能如今上一般,即位六年,就已經王天下,執掌了最高權柄?
所以,汲黯覺得自己有必要勸諫一二。
劉徹聽了,卻是笑了。
三五年?
怎麼可以拖三五年呢?
這個事情必須儘快定下來!
不僅僅是因爲要掃清朝堂,建立新時代的新秩序和建立起新的利益集團。
更重要的是,必須要趁着現在這個新舊交替,更新換代的時刻,打下未來進一步展和變革的基礎啊!
不如此,等到新的利益集團和新的秩序建立起來了。
再想推動此事,就難上加難了。
因爲,不管怎麼變,除非墨家上臺執政,而且墨家士子控制了天下輿論大權,不然,在士大夫們眼中,工匠什麼的,一直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最多是一個輔助產品。
可以尊重,但絕對不能大用,更別提與之平起平坐了。
文雅的士大夫們,也必然不願意去跟渾身汗臭,常年在爐邊和工坊之中工作的工匠。
但事實是:士大夫們難道真的比工匠強?
別開玩笑了!
現在,工匠們確實絕大多數,文化程度不高。
但匠人中的精英和頂級的大工匠,就未必比士大夫差到那裏去。
至少,一個能夠製造出水力鍛錘系統,又或者可以獨立製造出一輛水車的大匠,在掌握的知識和文化方面,未必就不如士大夫!
後世天朝用工程師治國,乾的不亦樂乎,讓環宇震驚。
況且,劉徹聽說,匈奴的軍臣,直接任命了一個從大夏劫掠來的大匠爲‘徑路王’。
這讓劉徹非常有危機意識。
匈奴人居然拿出了王爵以酬工匠,假如中國不提高工匠的待遇,給工匠門,尤其是大匠們一個看得見的出路。
那麼,萬一有人利慾薰心,跑去匈奴,怎麼辦?
而且,匈奴人都知道要重視和重用工匠。
作爲中國天子,劉徹豈能不如一個夷狄酋長?
歷史上北宋對那位獻上神臂弓的名匠的獎賞,只是區區防團之官,一個不入流的小吏而已。
而蒙元呢?
忽必烈對於製造和指揮回回炮的工匠的賞格是萬戶侯,封爲鎮國上將軍,管軍總管,恩寵至極。
與之相比南宋君臣難道不該羞愧?
世人皆以爲劉徹搞這個石渠閣之會,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文治武功。
但幾人知道,劉徹的真正盤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