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孟學派一系,從孟子開始,就是善辯,口才優秀,聞名天下。
想當年,孟子周遊列國,見國君,論諸侯,與農家、墨家、雜家乃至於楊朱學派開戰,面不改色,可以一口氣連戰數十人!
而思孟學派,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這個學派的成員,都有着一股子不同於其他學派的精氣神。
用孟子的話來說就是:吾善養浩然正氣。
林荀就是一個標準的思孟學派的巨頭。
他不苟言笑,神情嚴肅,眉宇之間,充斥着滂湃的正義感。
讓劉徹看了眉頭微微一皺。
這個林荀的神態和麪貌,讓劉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後世網絡遊戲裏的聖騎士。
而且是dnd規則下的聖騎士。
動不動就愛給人丟一個邪惡偵測的那種。
這讓劉徹微微有些不舒服。
畢竟,衛道士什麼的,從來就難以討人喜歡。
不過,思孟學派本身,卻很難讓人討厭。
孟子提倡的學說和思想,拋開現實層面,在哲學上和思想上,都是諸夏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甚至,就是諸夏民族本身的部分特徵。
漢室雖然在過去上,嘴巴上一直說什麼孟子什麼的討厭死了。
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按照孟子的部分理論和思想主張,在推行自己的政策。
無論是輕徭薄賦,還是尊老養老,其實都是孟子的主張。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無幼及人之幼。
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
不過……
跟孔子一樣,孟子同樣是法先王和井田制的擁護者。
這就稍稍讓人有些蛋疼了。
這個時候,站在臺上的林荀微微清了清嗓子,口腔說道:“翼雲:一陰一陽謂之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故先王皆有不忍之心,斯人有不忍之政!”
這句話剛剛說完,臺下就有着噓聲傳來。
不用想,必是荀子學派!
在儒家內部,孟子與荀子,可謂是針鋒相對,彼此敵視的兩個派系。
所以,後世,宋明之時,孟子翻身把歌唱,進了孔廟,號稱亞聖,返身一腳踹開荀子,還宣佈開除了荀子的儒家先賢身份。
而在此時,荀子學派與思孟學派之間的分歧和仇恨,甚至大過了儒墨矛盾。
當年,荀子曾經公開批判思孟學派說: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由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溝猶暓讙讙然不知其所非也。
大概意思就是說:孟軻和他的老師的學問,就是一派胡言,根本沒有道理,全部都是錯的,忽悠世人,罪大惡極,圍觀羣衆,應該醒來,不要被他帶偏了!
若非現在還有一個重民學派在,本着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恨的原則,恐怕如今,思孟學派的頭號敵人,必是荀子學派。
而荀子學派現在誰都噴,誰都敢噴,尤其愛噴思孟學派。
要不是是在這石渠閣上,恐怕,就不止是噓聲了。
而這噓聲,也明顯的影響到了會場的正常秩序。
這才讓荀子學派的人乖乖閉嘴。
也讓演講得以順利進行下去。
林荀並未受到荀子學派太大影響,他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就繼續說道:“是故孟子曰:中國五百年必有聖人出!誠哉斯言,周公後五百年,今上應運而生,口含天憲,動合陰陽,施仁政以澤被天下,四方來朝,萬國鹹伏!”
這個馬屁雖然拍的**裸,過於直白。
但正因爲如此,讓人想不鼓掌都不行。
羣臣文武以及諸子百家,哪怕是重民和荀子學派也不得不站起來鼓掌。
劉徹則是微微一笑。
不管怎樣,有人拍馬屁,總比反對自己要強不是?
況且,在這石渠閣上拍馬屁,是劉徹最希望看到的結果。
無論如何,皇帝永遠正確,天子天授神權。
這是第一政治正確!
不然,你以爲爲何後世天朝的每次大會都會強調:緊密團結在以xx爲核心的中央,爲了xx,做了xx,全國團結一致,擁護xx的英明領導?
黨報和各大媒體都是一片歌功頌德,阿諛奉承。
真以爲事實果然如此嗎?
錯了!
這是統治需要!
是統治者想要的結果!
粉飾太平,總比揭露真相,更能加強統治!
如今也是一樣的。
問題、弊政和錯誤,常朝和朔望朝上就可以解決和討論。
而這石渠閣之上,只能是全國各族人民和各郡國貴族士大夫共同擁戴偉大的漢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誰敢說不是,肯定要拖出去彈**彈到死!
而思孟學派作爲第一個喫螃蟹的人,肯定是要得到一些好處的。
譬如今年的考舉,對思孟學派一系稍稍優待一些。
在同等條件,更優先將思孟學派的弟子門徒錄取和任用。
掌聲漸漸停歇,林荀才接着說道:“方今幸甚,陛下外王內聖,法三代之先王,厚德載物,行不世之德政,尊賢使能,朝野衆正盈朝,俊傑在位……”
聽到這裏,劉徹的臉色變了。
因爲,劉徹聽出來了。
這貨在拍馬屁的同時在摻私貨!
摻的是孟子是那一套,而且有點道德綁架得意思。
倘若換一個人,可能明知道有毒,也要嚐嚐。
但劉徹非常清楚,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外王內聖。
不是外王內聖不好。
是外王內聖,在歷史上的絕大多數時候,都被人玩成了外忍內殘。
所謂友邦驚詫,寧與友邦,不與家奴。
還是外霸內王,更符合他的想法,也更符合這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世界。
而那個所謂的衆正盈朝的說法,更是讓劉徹感覺有些眉毛直跳。
因爲,崇禎也是衆正盈朝啊。
然後就李自成打進了北京,崇禎吊死在了煤山的那顆歪脖子樹上面,舌頭伸的老長老長……
爲了不讓自己被這口毒奶奶到,劉徹微微咳嗦了一聲,將自己的態度,傳遞給了周圍的尚書郎和謁者,表明了自己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