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城是一個典型的漢家北方邊塞的軍堡。
由大小兩座城塞組成。
小城是市籍和百姓住的地方,沒有什麼險要的地理和高大的城牆可以依靠,這樣是爲了便於百姓生活和耕作。
至於大城,則是完全的軍塞。
作爲漁陽郡的治所,漁陽塞被修建的高大堅固。
城中可以容納過三萬人的軍民,寬大的城牆上,甚至設置了數部牀子弩,居高臨下,足可威懾數百步!
而要塞內,有水井,有地窖,也有倉庫,儲藏着大量的食物和飲水以及箭矢,足夠漁陽塞在被敵人包圍後,堅持數月!
這樣的要塞,當然不是漢室的傑作。
事實上,它是秦二世的傑作。
當年,陳勝吳廣起義的導火索,就是因爲陳勝吳廣一行在來這漁陽戍衛之時,路遇大雨,嚴重失期,羣體恐懼,從而揭竿而起!
而秦人花費大量人力物力來建造漁陽塞,自然不是喫多了。
而是因爲此地,確實不凡!
漁陽塞,背依漁水,其上有白河,南有漁水,燕山在其北,鄺平與淲溪爲其犄角,相互守望。
在其身後又有安樂、狐奴、平谷三縣,其距離燕薊的核心僅有不過百餘里,與上谷郡也不過百里。
任何敵人想要攻擊此地,就要先切斷其東側的白檀-滑鹽一帶與南側的上谷郡居庸關一帶的聯繫。
不然,就等着被數不清楚的漢軍援軍三面夾擊吧!
李廣進入漁陽塞後,漁陽郡郡守張次文就迎上前來,拜道:“罪臣拜見將軍……”
張次文現在可以說是委屈無比。
他是丞相周亞夫的親信,在當年平吳楚之亂時,就在周亞夫帳下擔任主薄,主管後勤,做的井井有條,大受稱讚。
其後,周亞夫爲相,他先後出任丞相府都曹令吏和丞相徽事,也做的不錯。
周亞父有意提拔他,剛好前任漁陽郡守致仕,於是他就來到這裏。
不過,在這裏兩年,張次文真是身心俱疲。
他現,自己確實不適合這個位置。
先就是邊塞與內地是兩個世界。
邊塞之民,本就彪悍,何況這燕人向來有‘鵰悍’的名聲。
跟他們說文縐縐的大道理,沒有屁用!
他們也聽不懂!
下面的官員和軍官,更是一個個飛揚跋扈,根本不鳥他這個郡守。
他派人過去查事情或者督辦案件,這些傢伙一推三五六。
哪怕是地方上的百姓和亭長什麼的,有事情也根本不通報他,自己就做了。
他這個郡守的職權,甚至連漁陽塞都出不了。
李廣卻是看着張次文,嘆道:“閣下憔悴了啊……”
李廣自是認得張次文的,想當年,他做衛尉的時候,這位丞相徽事何等意氣風?
但如今,卻像一個小老兒一般,精氣神皆喪。
但李廣知道,自己沒時間與張次文敘舊,他拱手拜道:“軍情緊急,某就不與閣下寒暄了,還請閣下將漁陽諸都尉及校尉以及主薄、司馬、都郵引薦於我……”
“有勞閣下……”李廣連忙謝道。
他現在最緊要的事情,就是弄清楚這漁陽的具體情況以及可用的軍隊和各屯堡、要塞的糧食、箭矢等儲備情況。
這些事情,越早弄清楚就越好!
因爲遲則生變!
匈奴人甚至不會給他熟悉和適應的時間!
所以,在來之前,李廣就已經想清楚,並且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大敵當前,他必須要有絕對威信!
倘若有人膽敢對他陽奉陰違,那現了就必定要處死!
亂世用重典,危機時刻,要勇於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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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次文與李廣交談的時候,漁陽郡全郡的都尉、校尉等高級軍官,以及主薄、縣令和都郵等高級文官,都已經在等候着這位天子欽命的新郡守。
人人都伸長了脖子,眺望着。
許多人都在私底下竊竊私語的議論着。
“聽說,這位新郡守來頭不小啦!故衛尉,還在北地郡做過輕車校尉,天子親自點的將!”滑鹽塞的校尉張榮笑着道:“恐怕,這位一來,就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了……”
“哼!”要陽都尉陽時嗤之以鼻:“他敢!我燕地英雄,可不會服一個從長安空降來的所謂名將!打仗,是我等大丈夫的事情,不是長安來的好好先生和文雅君子所能爲的……”
其他人也都點點頭。
漁陽百姓,這些年受夠了那個自以爲是的空降郡守。
看看他搞的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吧!
書上的東西,若都能變成現實,那還要軍人做什麼?
“可人家到底是天子親自點的將啊……”漁陽都尉梁顯卻有所疑慮:“恐怕很難對付!”
“怕什麼?”陽時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個外人,寸功未立,也敢指揮我漁陽軍民?呸!”
其他人聽了,都說好。
這也是燕地百姓軍民的性格了。
他們團結、排外,空降過來的官吏,常常被他們架空,只有少數與他們打成一片的人,能得到他們的信任和支持。
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數十年來,燕地雖然英雄輩出,但一個爬到長安的人也沒有!
以至於俞候欒布今年都快九十歲了,卻再沒有第二個後輩……
原因很簡單,燕國官民性格咄咄逼人,經常不給人留面子。
有問題,當面就指出來,完全不會去考慮場合啊時間啊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性格,說好聽點是耿直,說的難聽就是不合羣。
不合羣的人還想爬上去?門都沒有!
所以,武苑雖然開張四年,但來自燕地的將官卻僅有四人……
就這四顆獨苗,都還有一人在長安因爲當街鬥械傷人而被勸退了……
陽時就是那個被勸退的倒黴蛋的弟弟,他也因此一直覺得長安人欺負人!
對一切從長安來的人萬分敵視!
而就在他們議論紛紛的當口,張次文就已經帶着李廣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