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於是紛紛拜道:“伏唯陛下能作威作福,臣等謹奉詔!”
這樣的處置,也很符合當前漢室的遊戲規則——將相不辱。
莫說是諸侯王了,即使只是地方兩千石,假如犯罪,只要不是實在太作死,基本上,都可以得到一個體面的結局。
至於諸侯王?
那就更不提了!
當年,濟北王劉興居謀反,將軍柴武奉命將之俘獲。
最終,劉興居也被准許自殺謝罪。
甚至於,其實,倘若當年的吳王劉濞投降,他甚至可能只會被長安軟禁。
像淮南厲王那般,被關在囚車裏活活餓死的,只是孤例。
對此,劉徹也沒有辦法改變。
因爲這是現實。
莫說是在這個西元前了,再過兩千年,世界也是如此。
統治階級,理所當然的會照顧統治階級,而不是相反。
不過,這個事情,也不是沒有積極意義。
劉徹望着羣臣,頗有些痛心疾的道:“朕聞之,古者諸侯建國千餘歲,各守其地,各治其民,上下歡欣,生民安樂……三王五帝,由此功垂萬世,德被蒼生……何以今日,先有濟南、淄川、濟北諸王殘民,後有齊王亂法?固朕德薄焉?”
羣臣一聽,連忙跪下來,拜道:“臣等萬死,不能佐陛下,理天下,導諸王向善……伏請陛下治罪!”
這也是漢家的遊戲規則了。
天子絕不可能由錯,天子也絕對不可能有道德上的瑕疵。
假如有,那一定是大臣的鍋。
若不是你們輔佐不得力,何至於如此?
但,劉徹自然不是要找大臣們的麻煩的。
事實上,大臣們也知道,他們也都清楚,這實際上是天子在準備削減諸侯王們的權力。
這種套路,他們早已經看多了——七八年前,先帝和晁錯不就是這麼玩的嗎?
一個喊自己德薄,不能教育好宗室諸侯王,愧對祖宗愧對天地,恨不得殺了自己,另外一個立刻就跪下來說,這都不是陛下的問題,是諸侯王們權力太大,飛揚跋扈導致的,一定要削藩。
這二人轉這麼唱一回,削藩的刀子就磨得更鋒利了一些。
最後,輿論造勢完畢,國家正式削藩,削出了吳楚之亂。
不過,現在的情況,又不一樣。
如今,中央權力空前強大,武力更是強到沒邊。
旁的不說,就說這駐紮在未央宮和長樂宮,宿衛宮廷,保衛天子的虎賁衛和羽林衛,隨便拉一支出去,就足以橫掃一切諸侯王的力量了——就諸侯王們現在那點破銅爛鐵和兵力,甚至都擋不住這兩者的一根指頭。
更何況,也沒有人傻到敢反抗中央了。
天子君權天授,自證天命。
誰敢造反,第一個鎮壓他的,不是別人,一定是他的衛隊,甚至是他的親信大臣!
這是毋庸置疑的!
當初,濟南王劉闢光爲何不敢造反?
難道他就是真的那麼老實?
究其原因,其實就是沒有人願意跟他走。
在章丘事變後,天子詔書下達的當天,濟南王劉闢光在事實上就已經被他的宦官和王宮衛隊軍官軟禁了起來……
所以,在今天,削藩不削藩,其實沒有意義了。
所有諸侯王都跟已經不可能再挑戰中央了。
他們的權力,每年都在被削減。
今上即位時,諸侯王們還可以任命千石,甚至地方縣令、都郵這樣的要職,並且還可以向朝廷推薦他的兩千石輔佐大臣的名單。
但到了元德二年,他們的權力就只剩下了四百石官員的任免權,對軍隊的控制更是被削到了除了其宮廷衛隊外,他們不能指揮其他任何人的地步。
元德四年之後,特別是齊魯四王之事後,他們連這些權力也喪失大半。
如今的諸侯王們,只剩下了少量的四百石官員任免權力(基本上都與王國宮廷和園林事務有關)。
再削,那可就是要削到諸侯王們最後的遮羞布——王宮宮廷事務了。
堂堂大王,連自己的宮廷之事都沒有權力決定了。這打的是誰的臉?
肯定是老劉家自己的臉啊!
所以,羣臣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晁錯,興致勃勃的拜道:“啓奏陛下,臣錯愚以爲,此皆諸侯王蓋無有德才之士輔佐之故,臣請陛下,遣飽學之士,道德之人,赴天下諸侯王處,悉心教導,由此必可以導其向善……”
這就是明擺着,要把諸侯王們當豬養。
將他們的權柄,盡數剝奪。
讓他們當一個除了喫喝玩樂,就不能再去做其他任何事情的蠢貨和笨蛋。
假如晁錯的建議得到肯,那麼,漢室的諸侯王勢力,從此就可以gg思密達了。
他們將會跟他們的宋明同僚一樣,被圈禁在王宮之內,養在溫柔鄉之中。
除了鬥雞走狗,酒池肉林,他們不大可能再有其他能力。
但,這卻不是劉徹想要的結果。
劉徹很清楚,今天,他將自己的兄弟叔伯們當豬養。
明天,他的兒子,就會將他的兒子們當豬養。
最終,他的子孫全部會變成豬。
看看漢家的諸侯王們吧。
除掉那些逗逼和腐化墮落的暴君昏王,自劉邦以來,其實可以稱得上人才輩出。
在文化方面,楚文王和楚夷王父子,天下尊崇,他們父子甚至在漢室文化界,獨樹一幟,創造和壯大了楚詩派。
楚詩派的學者們,遍走天下,爲傳播中國文化和制度,立下了汗馬功勞。
若非他們的努力,今日的三越就不可能對中國有這麼大的認同感和向心力。
劉徹也不可能將三越看成自己人。
在軍事方面,那已故的城陽景王劉章,也算的上戰功赫赫。
燕敬王劉澤,則爲漢室修葺和完善了燕薊防線,並堅守住了右北平、遼西、遼東。
代孝王劉參雖然被人評價中庸,但他的立場和態度卻非常堅決——至少,無論如何,他都爲國家守住了晉陽和太原。
外人說他中庸,但誰又能知道,這個太宗不受寵的兒子是如何站在城頭激勵軍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