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再拂袖而去,與他們從此一刀兩斷!
這纔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所爲。
仇不隔夜!
也是當今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
至於具體到施政上,朱買臣有好幾套想法。
但他想來想去,最終選擇了——
朱買臣擡起頭,眼神堅定的望着劉徹,然後深深拜服在地,道:“臣若蒙陛下不棄,委以郡縣之責,當厲行賞耕、育民、節用、仁政、善民、衆智……”
劉徹聽了,比較好奇,事實上,在今天之前,他只知道雜家的理論,但還沒有仔細去研究過雜家的施政主張和政治訴求。
於是,劉徹問道:“卿請試言之……”
“啓奏陛下,臣若執郡縣之權,到任既行賞耕,以百姓畝產多寡爲標準,制定獎勵政策,能率民而耕之良士,臣當不吝拽升爲吏!”
劉徹聽着微微點點頭,這是諸子百家都通用的獎耕措施。
區別只在於,法家會落實到底,而儒家和黃老派,大約只會有用的時候拿來念一念。
畢竟,清貴的士大夫貴族,才懶得真的去關心泥腿子家的地裏今年打了多少糧食呢?
反正即使饑荒,他們也不會捱餓。
所以,這個政策,這些年,幾乎年年都有人喊,但真正的徹底落實下去的,沒有幾個。
畢竟,一郡郡守,那是兩千石封疆大吏。
上任前,喊喊口號,刷刷聲望,乃至於上任做做樣子,都是可以的。
但真想要讓這些傢伙天天跑基層,在亭裏轉悠、考察,那大約是不大可能的。
撐死了也就是派幾個心腹來管這些瑣碎的事情。
於是,這事情的成敗,就係於此人所選用的幾個心腹的業務能力和職業操守了。
這些年來,劉徹見過太多臨任前在他面前拍着胸脯喊着口號的傢伙了。
類似這樣的話,耳朵都聽得生繭了。
但最終,能落實的人,十不存一。
甚至還有倒黴蛋,已經在廷尉大牢等着審判。
不過,朱買臣卻似乎不同於之前劉徹所遇到過的那些嘴炮黨們,他是真的知道,並且清楚地方的情況的。
他頓拜道:“以臣所知,吳越之地,水田畝產,高者三石,低者兩石,至於不肖者,一石不足……是以,臣愚以爲,莫不如以三石爲獎耕之標準,凡能畝產三石者,即爲良士,臣當廣下亭裏,拜求此中良士,求爲地方三老,率民耕作,若能致一亭、一鄉之富,則舉爲官……”
“至於治田不足一石者,臣當深究其不肖之罪,以國法治之……”
聽完這一句,劉徹纔會心的笑了起來。
只不過,方法找到了,但關鍵還是執行啊!
若在北方,劉徹不擔心。
因爲北方官僚系統,強大而高效。
但南方,特別是吳越楚一帶,劉徹就不敢保證了。
要知道,當年,吳王劉濞叛亂,他麾下的一個食客,單槍匹馬,溜到下邳,居然就拉起了數萬的叛軍!
由此可見,這吳楚越甚至在淮泗、齊魯地區,漢室的控制力是多麼的薄弱,而地方豪族勢力,又是多麼強大!
但現在,劉徹卻已經打算好了,要將他們在未來連根拔起——連罪名都想好了——吳逆餘黨!
是以,今年的考舉他甚至授意擴大了錄取人數。
而如今朱買臣的這個計劃,恰恰需要一個高效強大的官僚系統。
不然,一郡之地,何其廣大,哪怕朱買臣會分身之術,也難以掌握局面。
但不要緊……
官僚這個東西啊,其實全看人的。
同樣的一批官僚在不同的人手裏,其執行效率是兩碼事。
很明顯的就是當年的廷尉衙門,在張釋之手裏,廷尉威風八面,貴族豪強聞之喪膽,但在張歐手裏,廷尉卻成了個擺設,連殺人都磨磨嘰嘰。
而一到趙禹手中,廷尉的威風重現,而且不減當年!
這就是差距。
況且,依照漢室制度,郡守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幕僚。
諸如主薄、都郵、司馬和計吏,郡守都有選擇權。
換句話說,一個郡守的風格是怎樣,完全可以從他的選擇的官員上看出來。
於是,劉徹就繼續聽下去。
“至於育民……”朱買臣擡起頭,一臉嚴肅的保證道:“臣到任後,必厲行陛下詔命,貫徹陛下獎勵生育,懲治不舉之聖命,凡一官不舉,罷其官,連坐其宗族三代不得入仕!”
朱買臣此話一出,劉徹立刻龍顏大悅。
這獎勵生育,多多生養,就是劉徹的基本國策。
這些年來他幾次三番,再三強調了——不舉者罷官的鐵律。
但可惜,這官場上的事情,層層疊疊。
命令在基層的有效執行率一直是個問題。
關中還好,繡衣衛、御史大夫、內史、廷尉,層層把關,基本上做到了,只要有官吏敢於溺斃自己的孩子,那他就一定可以回家種田!
但出了函谷關,那就是隻有天知道了。
反正,這些年,官場鬥爭,鬥到最後,失敗者身上肯定有曾經不舉其子/其女的罪名。
而劉徹也一直沒有騰出手裏,好好的確立一下這‘不舉者’必定罷官,少於三個子女的官員也要回家種田的基本國策。
如今,這朱買臣審時度勢,撓到了劉徹的癢癢處,讓他心花怒放。
特別是朱買臣補充的那個連坐法,真是大快人心,太對劉徹胃口了。
劉徹很清楚,要徹底掃清這奴隸時代遺留的溺嬰、殺嬰傳統,就必須對官僚,對士大夫家族下猛藥!
因爲只有如此,才能根除這個陋習。
畢竟,官員士大夫都在溺嬰、殺嬰,你怎麼可能約束百姓?
關中,就是因爲看死了官員、士大夫、貴族,所以,人口才能不斷翻紅啊!
而臺下羣臣,自然不是瞎子。
劉徹臉上洋溢的笑容和滿意的神色,他們當然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