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皇帝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節 司馬遷的疑惑(1)
    已是夏天,四月芬芳。天『籟小說.『

    初夏的長安,涼爽而舒適。

    和煦的南風,徐徐吹過石渠閣之外的樹林,潺潺的流水之聲,悅耳不已。

    劉徹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叢之中,背靠着一塊石頭。

    這裏是他所愛的清靜之地。

    石渠閣內,年少好奇的未來太史公已經漸漸步入了青年時期,豎起了冠。

    他與他父親一樣,是一個歷史癡。

    但他與其父不同,年輕的太史公,如今已經漸漸有了自己的主張。

    特別是他看的書越多,瞭解到的真相越多。

    他就越同情和親近底層百姓。

    而他有一個小祕密——數年以來,每當天子來到這石渠閣外的樹林休閒之時,他就可以來到天子身側,與天子說話、閒聊,甚至可以向天子請教問題。

    而天子似乎很喜歡和欣賞他。

    對他的問題,若是心情好,甚至會爲他解析背景、原因和結果,以及爲什麼會這樣!

    無疑,今天的天子心情非常好。

    所以,瞧準機會,司馬遷避開父親和老師司馬季主的視線,悄悄的溜過保衛森嚴的天子侍衛們組成的保護網——所有侍衛,見到他,都跟空氣一樣。

    “陛下!”走到正在仰望藍天白雲的天子身側,司馬遷微微屈膝下拜。

    “呦!朕未來的太史公啊!”劉徹微微一笑,打趣着。

    對於司馬遷,劉徹一直特別有好感。

    不僅僅是因爲欣賞他的爲人,更多的是因爲,劉徹想刻意影響他。

    在皇帝礙於傳統,不能去看自己的起居錄和有關自己的言行評價的檔案的今天,他就也只能通過這樣的手段,讓自己的形象在未來的史書之中偉岸一些了。

    換句話說,其實,劉徹是在賄賂司馬遷。

    司馬遷聞言頗爲羞澀。

    但對於劉徹的稱呼,並不抗拒。

    此時,太史公還沒有成爲司馬遷自己的標記。

    在事實上來說,太史公就是太史令的稱呼。

    未來,假如不出意外,司馬遷必然會子承父業,成爲漢家太史令。

    這不是因爲世襲,而是因爲傳統,也是因爲制度。

    道理很簡單,在沒有電腦計算機的今天,隨意更換記錄史書的官員,會帶來很惡劣的影響,甚至造成災難。

    畢竟,除了世代專精記錄歷史的史官家族,你還能找到其他更適合的人嗎?

    沒有了!

    打個比方,倘若未來太史令換一個家族來做。

    那麼,劉徹假如想要查閱某一年的檔案,這個史官恐怕得把整個石渠閣翻一遍才找得到。

    但,若是司馬遷,則不需要考慮太多。

    他從小生於斯,長於斯,熟悉石渠閣的每一個檔案室,知道什麼年代的檔案在什麼地方,更清楚,在什麼地方能找到某些你在外面根本找不到的好東西。

    譬如說,某位天子不被記錄在正史之中,與臣子的對話,或者某位丞相,在覲見天子時不小心說出來的大實話。

    況且,劉徹也找不到比司馬談、司馬遷父子更專業,更有職業精神的史官了。

    “朕聽說,卿準備遊歷天下?”劉徹笑着問道。

    “然!”司馬遷拜道:“臣打算先出函谷,東遊雒陽,觀大河之淘淘,入汾睢之地,見后土之道場,再南遊江淮,上會稽之地,探夏后氏之穴,見九疑山之虛實,渡阮、湘之河,再入齊魯,觀孔子之風,東渡安東,懷萁子之遺德,出遼東之郡,懷古秦開之塞,由薊城而歸,再奏陛下聖前!”

    在歷史上,司馬遷的整個少年和青年時期,都會是在老家龍門渡過。

    但這一個歷史線已經徹底改變,他成長於長安城中,在石渠閣之內長大。

    這既讓他有了豐富的遠同齡人的知識儲備,但卻也因此缺乏足夠的磨礪和見聞。

    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宅在家裏面死讀書,不過是個書呆子。

    唯有走出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認識和接觸世界的真僞,才能學以致用。

    司馬遷的這個決定,毫無疑問,讓劉徹很喜歡,他坐起來,看着司馬遷說道:“愛卿既然打算周遊天下,何不走的更遠?”

    “南越有滄海之景,河套有高闕之美,陰山之固,遠及皋蘭,有燧人氏之遺!”劉徹循循善誘着:“且,如今在龍城恐怕有一樁趣事,愛卿不若先去龍城看看?”

    “龍城?”司馬遷聞言,頗爲猶豫,他成長於元德年間,所見所聞,都是我大漢威武,夷狄授,王師百勝。

    小夥伴們紛紛都說:維天之命,於乎不顯。

    甚至有人斷言,三代之後的第四代,已經到來。

    是以,在內心之中,司馬遷是抗拒着草原上的蠻夷的。

    但天子卻說讓他先去龍城看看?

    大着膽子,司馬談問道:“臣聽說,陛下日前下詔,更龍城曰:順德,歸義單于奉詔後回奏:臣當於元德七年夏五月,召集諸部,爲龍城之議,伏唯陛下能作威作福,伏唯天單于能率元元萬民……陛下說的趣事是此事?”

    劉徹呵呵一笑,搖搖頭,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卿對商人怎麼看?”

    “商人?”司馬遷微微皺眉,雖然不懂,但還是老實答道:“回稟陛下,商賈乃賤業也,且商賈之人,行事無約束,做事無底線,敗壞民風,壞三王之教,毀淳樸之風,世人皆曰:彼輩不事生產,專司輕重之事,用囤積居奇之策,可謂小人哉!”

    “韓非子言:商工之民,修治苦之器,聚弗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夫之利!人主不除,則海內雖有破亡之國,削滅之朝,亦勿怪矣!”

    劉徹聞言,點點頭,這倒也沒有說錯。

    但是……

    他笑着問道:“卿自己以爲呢?”

    “這……”司馬遷微微一楞,但終究不敢欺瞞,老老實實的答道:“臣近日讀書,觀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昔者管仲更曾用輕重之權而相齊恆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是以,臣有所疑慮,只是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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