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皇帝 >第一千五百零六節 遊說(1)
    長安城,沒有祕密。天』籟小說.『

    至少,在八卦黨面前,少有祕密這個事情。

    晁錯前腳剛出未央宮,後腳,整個長安都在議論起了明年的新丞相和新一界三公九卿。

    各種消息滿天飛,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分辨。

    但,晁錯將是新任丞相的說法,卻出現在了所有版本之中。

    這自然,讓許多人不舒服。

    “哼……”戚里的某個顯貴的大人物,將自己家裏的精美瓷器砸在地上,有些怒不可遏:“晁錯要做丞相?這絕對不行!”

    這不止是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羣體的看法。

    而是很多很多人的看法。

    漢室自鼎立以來至今,走過了將近六十年的坎坷歲月。

    自高帝稱漢王以來,從未有過一個法家背景的大臣出任丞相之職!

    準確的說是——在過去六十年,歷任丞相,都有着濃郁的黃老派色彩。

    如今,忽然冒出一個法家背景的丞相?

    黃老派哪裏坐得住?

    太學之中,更是熱鬧非凡,數不清的博士,紛紛求見太學山長章武侯竇廣國,期望這位當今天子最爲尊敬的外戚長者,太皇太后的弟弟能夠站出來說點什麼?

    然而……

    此刻,章武侯竇廣國正穿着蓑衣,與太史丞兩千石《易經》博士司馬季主坐在渭河邊上垂釣。

    毋庸置疑,章武侯竇廣國一直就是司馬季主的腦殘粉兼擁泵。

    自從司馬寄主接受天子徵辟,出任太史丞後,竇廣國有空就會找司馬季主出來釣釣魚,消遣消遣,順便請教一下一些人生哲理。

    “司馬先生,聽說了嗎?”竇廣國拿着釣竿,請教着道:“天子要任命晁潁川當丞相……”

    晁錯是潁川郡人,對於晚輩和後進,哪怕不喜歡他,也得恭恭敬敬的稱呼一聲‘晁御史’,唯有竇廣國這種老資格,地位尊貴的外戚,纔可以不避諱的直呼其名。

    當然了,作爲外戚,竇廣國是很有禮貌的。

    哪怕某人他再不喜歡,也不會刻意貶低和侮辱對方。

    所以呢,稱呼一聲‘晁潁川’是合乎實際的。

    司馬寄主卻是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竇廣國,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君候以爲,如今除了晁錯,還能有誰可以承擔丞相之責?”

    “……”竇廣國沉默許久,他也明白這個道理。

    今天的漢室政壇,正處於青黃不接之際。

    老一輩,都已經垂垂老矣,而年輕一代,則太過於稚嫩。

    若往前推五年,或者往後推五年,晁錯都不可能成爲丞相備選。

    但恰恰就是如今這個時間點上,晁錯成爲似乎唯一合適的人選。

    無論能力、手腕、資歷,他都似乎是最適合的。

    但……

    竇廣國卻不願意讓晁錯成爲丞相。

    因爲,這將打破黃老派對丞相之職的壟斷,意味着黃老政治家舉手投降,宣佈下野。

    “晁潁川爲人削薄刻直,我有些擔心,他做了丞相,不能容人啊……”竇廣國嘆息着說道,這也是晁錯現在能被人攻擊的最大的一個點了。

    晁錯與袁盎,延綿二十多年的恩怨糾葛,讓所有旁觀者都看的清清楚楚,晁錯這個人,是那種執念和固執都很深刻的人。

    他要做了丞相,那些過去得罪他,與他爲難,或者跟他對噴過的人,都得小心了。

    因爲他很可能會打擊報復!

    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事實!

    而晁錯的法家身份,加上他的這個個性,足以讓其他所有人都深深擔心——這個傢伙要是上臺了,會不會在考舉、太學以及博士官評選之中刻意偏袒、擡高法家的地位?

    漢家丞相的權柄,可是級強大的。

    當初,以太宗皇帝的威權和手腕,尚且在黃龍事件之中,被北平文侯張蒼逼的狼狽不已。

    後來的故安候申屠嘉當丞相的時候,也敢吊着太宗的寵臣大宦官鄧通打,竇廣國就記得有一次鄧通差點被申屠嘉給打死了!

    當今,雖然比太宗要強勢,但,他比太宗更喜歡放權。

    周亞夫當丞相這八年,當今就是隻管方向和政策,將制定和執行的權力全權交給了周亞夫爲的三公九卿。

    這晁某人做了丞相,他完全可以利用丞相的權柄,做很多事情。

    司馬季主卻是看得實在。

    他笑着道:“君候哪裏是擔憂他晁錯不能容人?分明是看不開!依老朽之見,這晁錯當了丞相纔好呢!”

    “此話怎麼說?”竇廣國連忙問道。

    “君候想啊……”司馬季主笑着道:“晁錯當了丞相,儒家會怎麼想?”

    “嗯?”竇廣國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這兩年,儒法之間的衝突不斷,兩派的競爭和彼此攻仵也越激烈。

    但,由於秉政的是黃老派,且儒法其實只是在思想理論上有分歧,但在現實利益上,糾葛很少。

    儒家的大本營,基本都在南方,廣大的齊魯吳楚地區。

    而法家的基本盤,則是以關中爲核心的代北地主軍事貴族集團。

    兩者隔河相望,直接的競爭很少。

    況且,儒家自己內部的那一攤爛事,本身就已經很複雜了。

    公羊打穀梁,穀梁懟思孟,思孟和重民混合雙打,荀子學派表示——以上都是垃圾!

    被逼到了牆腳的魯儒,則只能蜷縮在一些角落裏看着這些大佬,瑟瑟抖。

    但,這種情況是建立在儒法之間有着一個黃老當緩衝的情況下。

    一旦沒有了黃老來緩衝,兩者就會直接爆利益衝突。

    旁的不說,儒家會放心法家來操控和掌握他們的生死嗎?

    必須不會!

    哪怕晁錯掏心窩的保證,一定不偏不倚,哪怕儒法的高層達成共識。

    但一旦到了考舉的時候,到了博士官的評選之日,到了石渠閣之會上。

    在利益攸關的時刻,儒法必定互不信任,互相懷疑。

    二桃殺三士這種套路,永遠都不會過時。

    哪怕推一萬步,儒法取得了妥協和共識,但,下面的人會認嗎?

    過去,黃老秉政之時,每年考舉,都會有一大批的失意文人到處撒酒瘋。

    等到法家上臺了,這些撒酒瘋的傢伙,恐怕就會變成散步的羣衆了。

    人性這個東西啊,是最經不得利益和現實考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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