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進殿,便聽得裏面一片祥和的熱鬧。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這才收拾妥當了情緒,擡腳走了進去。
殿內的人不算多,除卻帝后之外,便是幾個位份高的嬪妃,連帶着小輩兒在內,也不足十人。
太后倒是不在。
原本她們二人就不甚和睦,今日又是趙凰歌的生辰,太后懶得給她這個面子,索性藉着由頭沒過來,提前就讓人把禮物送到了棲梧宮。
趙凰歌如今在東皇宮,還沒回去看禮物,聽綿蕪時候,是一隻鐲子。
能送一份不上心的禮物,而不是送來些什麼要命的東西,趙凰歌已經覺得很是超出她期望了。
現下見着太后不在,她反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尤其是,一看到角落裏的晉妃,趙凰歌的笑容越發真心實意了幾分。
晉妃懷裏抱着一個小姑娘,此時正咬着點心乖巧的喫着。
那是纔會走路的明柔公主。
見她都被帶過來了,趙凰歌眯眼笑了笑,一面進殿行禮。
這會兒趙杞年正在與皇帝說話,不知說了什麼,引得皇帝正含笑稱讚:“雖說解釋的不全通,可你能記下要義,已是難得。只是需的戒驕戒躁,萬不可兒戲。”
得了皇帝的誇獎,趙杞年頓時謝恩。
趙凰歌雖然沒聽到他那之前說了什麼,可只聽皇帝這話便了然,原來是考較趙杞年功課呢。
她心裏想着,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給皇兄請安。”
回來這麼些時日,再見趙杞年,趙凰歌倒是平靜了許多。
至少,不會第一反應就想掐死這小混賬了。
趙凰歌只給帝后請了安,至於其他人,則是起身與她寒暄。
皇帝見她前來,笑着讓她起身,一面囑咐道:“快入座吧,不必多禮。”
趙凰歌應聲,就看到趙杞年一改方纔的笑意,頗有些拘謹的走上前來:“侄兒叩見小姑姑。”
他的神情裏帶着些小心翼翼,乍一看過去,倒像是對她又怕又敬。
趙凰歌斂眉,不自覺的掐了掐手心。
果然,平靜是假的。
他一說話,趙凰歌的笑容就有些冷淡。
前世裏,她還總覺得這孩子性情溫良卻過於膽怯,可後來也是他抽搐面具背後的刀,對準了她。
眼下再看趙杞年的模樣,那溫良僞裝的太過明顯,露出內裏的小心思來。
趙凰歌的笑便越發多了幾分疏離:“四皇子免禮。”
她刻意與趙杞年拉開距離,皇帝的眉眼微不可查的皺了皺,旋即縱容的笑道:“這皮小子怎麼惹到你了,說出來,朕替你教訓他。”
論起來,趙杞年還小她一輩兒呢,因此他這話一出,便有嬪妃輕聲忍笑。
一旁的皇后倒是面色如常,只是聲音裏也多了微軟的刺:“祈年尋常時候皮慣了,想是在河陽面前也淘氣,祈年,快給你小姑姑認錯,今兒可是她生辰呢,壽星最大,若讓她心裏不痛快了,母后也饒不得你。”
這話說的溫柔,也讓趙凰歌心裏的成功的膈應了起來。
皇帝是在開玩笑不假,可皇后很明顯是拿軟刀子戳她。
讓小輩兒給他道歉,虧得她說的出來,這不是存心噁心她麼。
她皮笑肉不笑:“難得臣妹想守規矩知分寸,皇兄倒是先拿小孩兒來臊我。四皇子處處都好,可也是大孩子了,再不能同以往那樣沒大沒小的與他胡鬧,傳出去,怕叫人笑話。”
皇帝只在中間和稀泥:“他是你侄子,你教導他原就是應該的,怎麼能叫胡鬧呢。再說,小時候你還常帶他玩,如今自然也是該如何就如何。”
聞言,趙凰歌卻是抿了抿脣,方纔輕笑道:“這話說起來原是不錯,可惜祈年是個男孩兒,若是個公主,臣妹必定日日帶着他玩兒,如今卻是不成了。”
她說着,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臉色一僵,頓了頓,才含着溫和的笑容,轉移話題:“好了,還站着做什麼,快入座吧,今日是家宴,都是咱們自己家人。”
大抵她與趙凰歌天生八字不合,所以每次見面,都沒什麼好話。
皇后暗自磨牙,到底面上的端莊維持住了。
皇帝也擺手道:“就是,別愣着了,過來挨着朕坐。”
他一向偏疼趙凰歌,這是衆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其他嬪妃早先便給趙凰歌空出了位置來。
趙凰歌纔打算要坐,卻不妨正對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
小姑娘才一歲出頭,話都不大會說呢,面色粉白,像是面捏的娃娃似的,既好看又靈性。
趙凰歌一頓,眯眼便朝着明柔走了過去。
“不了,皇兄今日不喫香,臣妹要挨着明柔坐。”
她一面挨着晉妃坐下,一面又抓住了明柔的手,輕笑逗她:“明柔,小姑姑坐你旁邊好不好呀。”
明柔公主纔剛會搖搖擺擺的走路,話倒是說得利索,聲音又軟又奶:“好!”
因着與趙凰歌不大熟,她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小,趙凰歌在她旁邊倒是聽得真切,笑吟吟的伸手要去抱她。
晉妃有些擔心,輕聲笑道:“公主別抱她了,她如今可重呢。”
誰知她這話一出,便見明柔先停下了喫餅乾的嘴,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明柔不胖不胖!”
她眼裏像是鑲嵌了黑寶石一般,說話時目不轉睛的望着人,模樣可愛的心都要化了。
趙凰歌忍俊不禁,將人直接抱過來,笑着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柔聲道:“咱們明柔是最漂亮的小姑娘呢。”
白白胖胖小奶娃得了誇獎,歪頭看趙凰歌,十分慷慨的將誇讚還給了她:“姑姑也好看。”
兩個幼稚鬼互相吹捧一番,彼此都很歡喜。
皇后的臉色,便微不可查的冷了幾分。
先是拉開與趙杞年的距離,又故意去當着她的面兒去疼愛明柔公主,這不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臉麼。
皇后在心裏掂量了幾分,到底看在明柔是公主的份上,將那火氣壓下了。
幸好明柔是公主,否則……
皇后垂眸,遮住眼中的冷意。
皇帝看了一眼與明柔玩的很是愉快的趙凰歌,便也沒再說讓她坐過來的話,只笑道:“開席吧。”
這個宴席,趙凰歌起初喫的還算不錯。
雖然是家宴,可因爲皇帝在,所以在場的嬪妃們無不爭奇鬥豔,想了法子試圖讓皇帝注意到自己。
至於皇后,既要做出端莊的姿態,又要壓制那些嬪妃們,倒是與趙凰歌沒說幾句話。
她懷裏抱着明柔,一面喫飯,一面悄聲與晉妃聊天,喫的十分愉快。
到了後半場的時候,明柔便扛不住,在她懷裏昏昏欲睡了。
小姑娘的腦袋一點一點的,瞧着隨時都要栽倒在桌面上。
趙凰歌詢問了晉妃的意見,便將人交給奶嬤嬤,由着她們帶下去哄睡了。
誰知明柔一走,趙杞年便挨挨蹭蹭到了她身邊。
“小姑姑,祈年想跟您坐在一起。”
他神情裏可憐巴巴的模樣,恰被皇帝瞧了個正着。
皇帝正與一旁的嬪妃說話,見狀隨意道:“想坐就坐,你小姑姑又不喫人,怕什麼?”
他有意想讓趙杞年與趙凰歌相處融洽,自然不遺餘力的讓他們多接觸。
趙凰歌縱然心中膈應,卻倒是沒有駁了皇帝的好意,強撐着笑了笑,只是面色到底淡了幾分。
她到現在,還沒做好與趙杞年心無芥蒂的準備。
畢竟……
她至死都沒查出是誰給自己下的毒,可對於外人她一向防備的緊,而爲數不多她不會防備的人裏,就有趙杞年。
更何況,後來他幾乎巴不得她早點死。
坐到了趙凰歌的身邊,趙杞年的身體繃直,神情也有些緊張。
見趙凰歌自顧喫菜,他面紅耳赤的張了張口,好半日才哼哼唧唧的說了一句:“小姑姑,祈年給您夾菜吧?”
男孩的聲音帶着稚嫩與討好,趙凰歌捏着筷子的手一緊,旋即溫聲道:“不必,你是皇子,這些事不該由你做。”
她說着,一面吩咐身後的嬤嬤道:“給四皇子佈菜。”
被接二連三的拒絕,趙杞年的臉色也有些掛不住,悶聲道:“多謝小姑姑。”
說完這話,他便低下頭喫菜,只是那神情裏到底瞧出了不高興。
就連皇后端莊的表皮下,也帶出些不滿來。
她努力維持着溫柔:“過了今日,咱們河陽也是大姑娘了。本宮敬你一杯,願你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
聞言,趙凰歌笑意不達眼底,與她喝了一杯酒。
有了她的開頭,其他嬪妃便也起鬨要敬她,那些詞兒一個賽一個說的好聽。
可惜那眼神,卻都是半遮半掩,一半看她,一半偷眼打量皇帝。
趙凰歌瞧的真切,倒是不以爲意,知道桌案上是果酒後,便越發隨意起來。
她前世裏喝慣了烈酒,驟喝了這與果茶無異的果子酒,雖有些不滿,也沒叫人換——畢竟皇兄還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