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沒有想到,她想一網打盡的人裏面,竟然包含趙顯垣。
身爲北越的皇帝,趙顯垣在這件事情裏面,到底充當了什麼角色?
不等趙凰歌想明白,便聽得皇帝譏諷的笑:“一網打盡?”
他站起身來,指了指自己,反問道:“你可是要將朕也一同一網打盡?”
這話一出,趙凰歌頓時垂眸,咬脣道:“臣妹不敢。”
“朕看你敢的很,你還有什麼不敢的?深更半夜跟着一個男人外出,還與那些人胡作非爲。現在,還在朕的面洽大呼小叫!趙凰歌,你長本事了啊。”
他這般痛心的話,趙凰歌本來應該後悔自責的,可不知道爲什麼,現下看着他的模樣,趙凰歌卻只是搖了搖頭,道:“臣妹知錯。可是皇兄,您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什麼嗎?”
她需要一個解釋,可趙顯垣不肯給。
但即便是他不給這個解釋,趙凰歌也知曉的差不多了。
今夜買烏油的人,是趙顯垣的人。
可笑,北越國君,一個手中掌管着烏油命脈的人,卻要從民間採買烏油!
等等……
不對。
趙凰歌驟然擡頭:“皇兄,方纔抓住那幾個人,是您的屬下?”
她雖然是問話,可已然有了答案。
而皇帝的神情,倒是如她所想:“不是。”
趙凰歌點頭。
想也不是。
那幾個人,功夫若的很,趙顯垣身邊,應當沒有這麼蠢笨的人。
至於後來前去的陳雋,瞧着情形倒是皇帝的人,畢竟他那般無所畏懼,想也知道背後必然有靠山。
二者有關聯,卻又不是同一個主子。
趙凰歌纔想到這裏,就聽得皇帝先沉下了臉,道:“先把你那面具揭了再跟朕說話!”
聞言,趙凰歌微微詫異,卻又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臉色竟然到現在都還帶着人皮面具。
可那面具戴上容易,想要揭下來卻有些困難。
何況現下藥物與清水都沒有,她真這麼撕下來,怕是自己的臉上都得扯出血。
因此趙凰歌只是搖了搖頭,如實道:“沒藥水,皇兄想讓臣妹毀了臉就直說。”
這話說的嗆,也讓皇帝的氣息一滯,旋即嘆了口氣,道:“方纔朕很兇,你生氣了?”
他驟然溫柔了下來,趙凰歌卻總覺得心裏的慌亂沒有半分減少,反而隨着他的態度變化,而有些莫名的不安。
“不曾。”
趙凰歌仰頭去看趙顯垣,到底是加了一句:“臣妹只是,想知道真相。”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沉聲道:“那朕就告訴你真相。”
他眉眼沉沉,擺了擺手,示意殿內的人都出去,看着眼前的趙凰歌,一字一頓:“那些烏油,是朕讓人運送的,朕原本想,將這一批烏油悄無聲息的運走。可你們太聰明瞭,聰明到竟然抓住不放,還試圖揪出來背後的買主。所以,朕讓陳雋去提點你們,原想着你們會收手,誰知道連朕的話,你們也不放在眼裏了。”
他這話,讓趙凰歌徹底驚怔,甚至一時找不回自己的聲音:“皇兄,你說……什麼?”
烏油,是趙顯垣夾帶進去的?
他瘋了麼!
而且……
“烏油本就歸北越所有,皇兄你爲何要夾帶私藏?”
“因爲,朕缺錢。”
皇帝這話,像是打開了一個口子。
殿內只有他們兄妹二人,皇帝說話的時候,無所顧忌。
“連年戰事喫緊,災荒不斷,夏有洪水秋有蝗災,國庫空虛,若不想法子弄錢,你讓朕怎麼辦?”
皇帝說到這裏,神情也越發難看:“父皇在位時窮兵黷武,他死後,留給朕的就是一個爛攤子!你當朕這麼多年,是如何勉力維持下來的?烏油爲北越皇室所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它們。這是北越的武器,可這武器,卻只有關鍵時刻才能用得上。相比之下,別的私事情更爲重要。”
但凡有一點可能性,他也不願意從這烏油上下手,可他有什麼辦法?
三省六部,官員臣民,無不張口管他要錢。
國庫是空的,戶部拿不到錢,拿什麼去餵飽偌大的北越?
“可是,稅收……”
趙凰歌才說到這裏,卻又猛然頓住。
她前世掌權,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當年的稅收是怎樣的情形。
四大家族牢牢地把控着朝政,傾天下財富而肥了自己。
世家們腦滿肥腸,可國庫卻是比臉都乾淨。
若不是慕容忠的造反,讓她從世家牢不可破的城牆炸開了一個口子,她也撐不下那麼久的時間。
說到底,北越早已被蛀蟲們給鑽空了,如今蛀蟲長成了妖魔,而北越,就是一塊被他們隨時撕扯的肥肉。
搖搖欲墜。
念及此,她又擡頭看向皇帝:“那,皇兄爲何還不肯收拾世家?您明明知道,他們纔是根源。”
只靠着背地裏販賣烏油,又能拿到多少銀錢?
她纔想到這兒,卻是驟然想起一件另外的事情來,渾身一僵,顫聲問道:“烏油,您賣給了誰?”
皇帝沒成想她這麼快就想到了其中的關節,捏了捏拳頭,才道:“赫連氏。”
四大世家之一的赫連家。
“您瘋了?”
趙凰歌不想大逆不道,可到了這一刻,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撬開皇帝的腦子,看看趙顯垣到底在想些什麼!
“與虎謀皮,朕如何不知?”
趙顯垣笑的嘲諷:“朕不怕告訴你,這些烏油,朕不止賣給了赫連家,還有六省戍邊的總督。甚至,還有西楚人。”
若說起初,趙凰歌是震驚的話,那麼現在,就已然是駭然了。
“皇兄,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聽得趙凰歌的詢問,蕭景辰冷笑:“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