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天上的神佛,早已斷了人間煙火氣。
別說發脾氣了,就連那笑容,也像是覆上了一層假面。
可這些時日,他卻漸漸地鮮活了起來。
他會怒、會笑,會無奈會嘆氣。
每一種表情,都是被拉到紅塵俗世裏的模樣。
分明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這樣是不對的。
可趙凰歌卻半分都不想停手,甚至出自心裏的惡趣味,想要看到這人露出更多的情緒,爲她所看。
蕭景辰並不知她在想什麼,但那一瞬間,小姑娘臉上的神情,卻讓他有些心動。
帶着壞和算計,卻又摻雜着難以言喻的溫柔。
他轉過臉去,不再看她,只是手邊的燭火,卻是爲趙凰歌照亮了一條道路。
她便隨着這微弱的燭火,與他一同前行。
夜色稀薄了些,黎明即將到來,空氣中的冷意卻是加劇了。
趙凰歌走在他身邊,只覺得一顆心漸漸地迴歸與平靜。
待得回到禪院之後,宮人紛紛迎了上來。
錦心當先行了禮,快步過來扶着趙凰歌。
趙凰歌站在原地與蕭景辰告別,眼見得她進了院中,男人方纔轉身離開。
只是他才走沒幾步,便心有所感似的,回頭看去,果然看到趙凰歌已然站定了腳步,正在盯着自己看。
蕭景辰無奈,衝着她再次行了佛禮,方纔見小姑娘眉眼彎彎的進門去了。
室內和暖,隔絕了外間的冷意。
趙凰歌嗅到空氣裏熟悉的香氣,一顆心這才慢慢的踏實了幾分。
身體在昭示着自己的倦怠,宮人打了水來,趙凰歌揮退下人,坐在浴桶裏泡着。
水汽氤氳,讓她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瞧不真切。
今日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趙凰歌只要一閉上眼,便覺得那些事情都在自己的眼前來回的轉着。
她掐了掐手心,逼迫理智歸攏,慢慢的理着那些事情。
先前她未曾注意,可現在仔細想來,整件事情都透露着不對。
蕭景辰的船隻裏被夾帶了烏油,指向的人是無相。
無相被殺,嫌疑人在鬼市失蹤。而他們,卻在鬼市與買主接洽上。
再然後,便是他們與買主見面,買主要殺他們反被擒獲。
陳雋便是這時候到的。
他清晰的知道里面是什麼人,三言兩語便讓他們主動帶着人去見了皇帝。
最後,皇帝扣下了那一批烏油的買主,還對趙凰歌剖析了一番心跡,讓他們被迫停止此事的追查。
乍一聽,這些都能與趙顯垣的話對上。
他這一次倒賣烏油,藉着蕭景辰的船隻做遮掩,可因着事情敗露,所以纔想要事後挽回。
可所有的錯誤,都在一處。
那就是,這烏油如今的作用,更像是針對蕭景辰。
如果皇兄沒有撒謊呢?
如果他沒想拿烏油的事情做文章,只想拿去賣。
那麼,這一批被夾雜在船隻裏的烏油,必然不是隨着船隻一同進京,而是在進京之後,才被夾雜在裏面的!
有人在拿烏油的事情做文章,且將趙顯垣和蕭景辰,都給繞到了裏面。
若當真如此,那這件事,從一開始便有人在故意引導他們。
趙凰歌驟然睜開了眼。
她草草的擦拭了一番,起身換了衣服就要出門去。
錦心見狀,忙的迎上來,卻被趙凰歌囑咐道:“不必跟着,本宮自己過去便是。”
如果今夜之事,是如她所想的話,那麼蕭景辰現下的處境,無疑非常危險!
趙凰歌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現下對蕭景辰的關心早已超出了她的可控範圍內。
她只知道,自己得去見他,提醒他不要着了旁人的道兒。
趙凰歌走的匆忙,就連錦心給她拿的披風都沒有穿。
看着自家主子急匆匆去的方向是國師的禪院,錦心張了張口,到底將話給壓了下去。
夜風凌冽,趙凰歌才洗了澡,頭髮都還半乾着,她卻不覺得冷,只覺得心口偎着一團火似的,讓她渾身都有些燥熱。
蕭景辰的房間還亮着燭火,從外面可以隱約看到有人影站在窗前。
他一向不喜歡人伺候着,這會兒禪院中無人,自然也沒有人替她通稟。
這倒是方便了趙凰歌:“國師!”
她因着太過着急,直接推門而入,卻又在進門後,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男人的確在窗前不假,卻是上半身精幹。
不着片縷。
他身形頎長,尋常時候只穿寬大的佛衣,瞧着整個人都是瘦弱的。
即便與蕭景辰打鬥過好些次,可趙凰歌每次見他,都會生出一種這人很弱的錯覺。
然而此時,沒了衣服的遮蓋,她才清晰的看到,原來他的身形,竟是精瘦有勁兒的。
上身繃着,瓷白的肌膚在燭火下映的模糊了線條,側身便露出一截腰窩來。
趙凰歌沒成想房中是這樣的情形,想要說出的話,在這一刻,全部都嚥了回去。
她幾乎是吶吶的站住了腳,想要給自己現下這情形做一個解釋,卻又覺得口舌乾澀。
且,無意識的嚥了口水。
蕭景辰還站在那裏,手上還拿着一瓶藥,他腰側有一道傷痕,敷了白色的藥粉,從中滲出的血卻顯得那傷痕更重了幾分。
趙凰歌的突然闖入,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大腦一時有些空白。
而趙凰歌咽口水的動作,卻又喚醒了他的神智。
下一刻,便見蕭景辰回頭,勾勒一側的佛衣,直接便披在了身上。
那腰肢與身形,便都隱藏在了佛衣之內。
蕭景辰將衣服裹在身上,咳嗽了一聲,問道:“公主有事?”
被人這麼貿然的闖入,且還撞破了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蕭景辰的脾氣竟還能和軟到,與她正常說話。
趙凰歌卻是驟然回神兒,吶吶的轉身退了出去:“我,你先穿好衣服!”
她出門的動作都有些踉蹌,倒是還不忘記給他將門給合好。
趙凰歌出去的匆忙,是以並沒有看到,蕭景辰那紅的幾乎滴血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