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趙凰歌在這兒住的這段時間,他們也鮮少在一起喫飯,可如今驟然分別,不能日日見到這人在自己眼前晃盪,他卻像是不大習慣似的。
而今日這個晨起,見到了她就在自己眼前,這讓蕭景辰的心都彷彿落在了實地一般。
玉白在桌下面來回繞圈,毛茸茸的觸感時不時的掃過他的腳踝,蕭景辰非但不覺得厭煩,反而生出無限的耐心來。
待得二人一同吃了早膳,蕭景辰吩咐小沙彌將殘羹剩菜撤下去,一面給趙凰歌倒了一杯茶。
“公主待會直接去兵馬司?”
今日沒有朝會,她如今在兵馬司領了職位,再不是先前無所事事的處境了。
趙凰歌點頭應了,又問他:“國師呢?”
“貧僧稍後要去鴻臚寺。”
他說到這兒,看了一眼天色,眼見得時候不早,便又邀請她一起。
鴻臚寺離兵馬司總司並不遠,趙凰歌第一次去總司的時候,還在馬車上見到過蕭景辰。
而此時他的提議,更讓她有些意動,不過瞬間便應下了他。
他們坐的趙凰歌的馬車,車上的佈置簡單,蕭景辰倒是一眼便看到了放着的經書,眼中也多了些光芒。
趙凰歌一時不知如何解釋,輕咳一聲,掩飾一般道:“聽國師講經慣了,如今日日得看書,否則總覺得少點什麼。”
然而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至少蕭景辰在聽到這個答案時,眼中的笑意便加深了些。
“公主願意研習佛法,這是好事。”
男人正襟危坐,如今忽略掉他此刻眼中的溫和笑意,這模樣倒也算是正經了。
可惜那眼角眉梢的柔軟,卻將他渾身仙氣褪去了幾分,顯露出屬於人間的顏色來。
趙凰歌在那一瞬間,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
但也不過一瞬,便又見蕭景辰恢復了原狀,復又正色道:“改日貧僧再與公主拿來幾本旁的,可以靜心。”
聞言,趙凰歌點頭應了,纔想說什麼,便聽得外面傳來動靜。
她側耳聽了一瞬,聽出是御林軍放行,便又靠回了軟枕上。
不想馬車纔出了宮門,便被人給攔了下來。
幾乎是在馬車停下的那一瞬,就有一雙修長的手將車簾挑開,旋即有一張笑臉映入眼簾。
“公主,早”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剩下的便吞了回去,吶吶道:“國師也在啊?”
來人,正是唐無憂。
昨夜他因着身上的傷勢,被皇帝在宮中留宿了一夜,且讓太醫將他的傷好生的包紮看過,這會兒衣服也換過了,一掃昨夜的狼狽,滿臉都帶着屬於少年人的活力。
然而這幾分活力,在看到車中正襟危坐的蕭景辰之後,卻是瞬間便蔫兒了下去。
趙凰歌詫異的看向他,問道:“世子怎麼在這兒?”
她昨夜跟趙顯垣說完話之後便回去了,原是想要去看一看唐無憂的,但顧忌皇兄當時的話,便只隔着門問了小太監,得了他沒事兒的肯定答案後,方纔回了棲梧宮。
原以爲唐無憂早就走了的,不想他竟在宮門口。
“世子是在等本宮?”
這一大早上的,除了這個答案,她也找不出旁的來了。
果然,下一刻便見唐無憂點了頭,悶悶道:“是啊,本世子就是在等你,不想倒是打擾了。”
他話雖然這麼說,人卻是已然蹲在馬車外,一隻手挑着簾子,漂亮的臉上滿是可憐巴巴的神情。
趙凰歌明知這人的表情多半是裝出來的,卻也不能在這時候將人給趕下去,因失笑道:“既是尋我,那還蹲着作甚?上來吧。”
唐無憂就在等趙凰歌趙凰歌這個答案,因此得了他這話,瞬間便笑着應了:“也好。”
他與趙凰歌問的話差不多,可口氣卻又不一樣,分明眉眼是平和的,那聲音卻帶着些許的質問來。
唐無憂每次見蕭景辰,便覺得心裏先生了幾分怯意來,可架不住現下已然上了馬車,不得不與人對上,只能硬着頭皮道:“今日一早,皇上讓本世子出宮,因沒車送我,特來蹭公主的馬車。”
其實他早有打算,否則不至於連一輛馬車都要不出來,誰知道他千算萬算,甚至提前等在宮門口想博取趙凰歌的同情,卻怎麼都沒有想到,馬車裏不只有長公主。
還有一個行走冰山蕭景辰。
但他不說,趙凰歌卻猜的出來。
現下一見他這皺巴巴的臉色,便瞬間瞭然,失笑道:“皇兄與你說什麼了?”
皇帝會留唐無憂,趙凰歌半點不意外,且現下瞧着他這模樣,她倒是有些明瞭,怕是昨夜與皇帝商議好的方案,他現在已經告訴唐無憂了。
這也不是一件壞事。
然而唐無憂卻不打算說,故作神祕的搖了搖頭,只道:“不可說。”
他說這話時,還若有似無的看了一眼蕭景辰。
這模樣,着實有些欠揍,趙凰歌嗤了一聲,道:“那便別說了,世子才受了傷,也該養精蓄銳,離唐府還有段距離,可休息片刻。”
但唐無憂卻也不打算休息,聞言只是趴在桌案上,離趙凰歌近了些:“有美人兒在眼前,本世子若是就這麼睡了,豈不是暴殄天物麼?”
他尋常時候嘴欠的習慣了,然而今日旁邊還有一個蕭景辰。
這話入了他的耳,可就格外刺的慌了。
因此還不等趙凰歌說話,先見蕭景辰淡漠開口:“世子這般相貌,沒生成個啞巴,也是暴殄天物了。”
這話一出,唐無憂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趙凰歌卻已然瞬間瞭然,驟然笑出了聲。
她一邊笑,還一邊詫異的打量蕭景辰,往日裏瞧着是個淡漠平和的人,怎麼如今也說的出這般刻薄的話來。
也真是讓她刮目相看了。
唐無憂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蕭景辰這是在拐彎抹角的罵他聒噪煩人呢,若是旁人便罷了,可眼前是蕭景辰,他的狠勁兒在這人面前天然慫。
然而沒人當前,現在認慫卻是不可能的。
他不過是頓了頓,便又笑吟吟的開口:“國師是出家之人,方外人不懂紅塵事,本世子說話,可是很招小姑娘喜歡呢。”
言外之意,便是說蕭景辰身爲和尚不懂風情。
可惜眼下不懂風情的不止是蕭景辰一個,還有一個趙凰歌。
蕭景辰沒開口反駁呢,她先見不得這人擠兌蕭景辰,嗤笑道:“世子這是擠兌誰呢,國師雖是出家人,可也是個得道高僧,那是主動的摒棄紅塵。不像你,陷在紅塵裏掙扎不出,倒好意思笑話人家不成?”
小姑娘眼裏帶笑,便是擠兌人,說話也是軟軟的。
若單單隻聽着一把甜軟的嗓音,根本就不覺得這話有什麼攻擊性。
甚至就連唐無憂,在見到她這模樣時,也忍不住隨着笑道:“本世子紅塵掙扎,還不都是因爲有公主這般國色天香的美人兒?”
他話裏帶着調笑,卻不是真的動了心,不過是瞧着她有趣兒,下意識想要逗弄罷了。
趙凰歌知道這人的臭脾氣,也懶得理會他,只隨手抄了桌案上的點心扔給他,一面鄙夷道:“國色天香這四個字從世子的嘴裏說出來,本宮怎麼聽着都掉價了呢。”
唐無憂也不生氣,笑吟吟的將點心接了,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謝她:“本世子還沒喫早膳呢,難得公主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