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似蜜桃 >第70章 番外二
    一

    年底,朝廷各部閉府封印後,李鳳鳴陪着蕭明徹微服去了趟太后陵。

    錢昭儀被打發去太后陵思過的最初,皇后和淑貴妃雙管齊下,沒讓半點關於她的風聲再傳進齊帝耳中。

    之後齊國朝局持續有變,大事頻發,齊帝無暇旁顧,早將她忘到腦後。

    隨着恆王出事,淑貴妃自身難保;太子薨逝,皇后悲痛;蕭寶珍登儲位,攝政王蕭明徹崛起,齊國新政開始……

    在接二連三的大事之下,再無人想起被禁足在太后陵的錢昭儀。她形同被打入冷宮,任人磋磨,可謂雖生猶死。

    去時錢昭儀正趴在地上,對着污濁積水照影自憐。

    那形容枯槁、狼狽落魄、舉止瘋癲,哪還有從前的雍容豔光?

    墓園的掌事姑姑站在蕭明徹和李鳳鳴身後,賠笑低語:“她嬌貴慣了,送來的頭一年很不服管束。年初更是無端端瘋了,私自跑到山上去,不知胡亂吃了什麼,回來後高熱兩日,之後便成了這樣。”

    李鳳鳴瞥了掌事姑姑一眼,掌事姑姑侷促回笑。

    哪有人“無端端”就瘋了的?後宮這點事,左不過是跟紅頂白罷了。

    其間門道懂的人自懂,大家心照不宣。

    當蕭明徹如日中天,根本不需誰發話,曾虐待過他的錢昭儀就不會有好日子過。

    趴在地上的錢昭儀彷彿有所覺,緩緩擡頭,呆滯迷茫地望了過來。

    蕭明徹不言不動,目光卻沒回避。

    良久,錢昭儀好像終於明白他是誰,神情大駭,瑟縮着抱頭哀嚎,半滾半爬地後退。

    最後居然遠遠磕頭,口中咿咿呀呀,似在討饒。

    蕭明徹冷眼看着她這般,心中並無開懷暢意,卻也沒有絲毫悲憫。

    他想起幼時的很多事,寬袖遮蔽下與李鳳鳴交握的手緊了緊。

    小時候,他總是猜不透錢昭儀會在何時猛地撕下妍麗笑臉,帶給他無窮無盡的痛、憎、怖、懼。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知該怎麼做纔是對的。

    那時他羸弱又瘦小,無論怎麼跑,她和她的爪牙們都會在身後如影隨形。

    哪怕後來長大了,他也儘量不去回想那些事,幼年時烙在心上的印記也依然悄無聲息地長久存在着。

    即便後來他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每每面對這個女人時,仍會不由自主地汗毛倒豎,四肢僵寒。

    直到那年在行宮,紅衣烈烈的李鳳鳴踏雪奔來握住他的手,他的三魂七魄才真正從漫長噩夢中掙脫。

    思及此,蕭明徹扭頭看向身邊人。李鳳鳴回視他,神色溫寧。

    兩人都沒說話,卻又像什麼都說盡了。

    後頭的掌事姑姑謹慎覷着夫婦二人,數次欲言又止。

    “陛下久病,儲君年幼,母后又要料理後宮諸事,所以,今後這個人的消息不必再往宮裏傳。”

    蕭明徹收回目光,平靜對掌事姑姑做了吩咐。

    “若將來死了,上報宗正寺,按規制入妃陵即可。”

    至於活着時,他不想再聽到關於這個人的任何事。

    掌事姑姑心領神會:“謹遵殿下諭令。”

    回府路上,馬車裏的蕭明徹始終低垂眼睫。

    沉默許久後,他才低聲道:“據說,在我剛出生的頭兩三年,她也曾好生待過我。”

    所以讓她在死後能體面入妃陵,算是回報她曾有過的那點慈柔心腸。

    李鳳鳴懂得他的心思,並不多說什麼,只以指腹輕輕挲摩他修長的指節:“都過去了。”

    “對,都過去了。”蕭明徹擡眼,眸底盛滿明亮晴光。

    自從齊帝徹底眼盲後,常年纏綿病榻,漸漸體弱多病,最終就哪裏也不能去,什麼也做不了。

    雖有最珍貴的藥材替他吊着命,還有妃嬪們日夜在近旁輪流照料,但久病牀前連孝子都無,何況妃嬪姬妾。

    齊帝不算個太糟糕的皇帝,但對他的大多數妃嬪來說,絕對是個糟糕的丈夫。

    他年輕時如何對待這些嬪妃姬妾,如今她們自也如何回報。

    皇后對妃嬪們的那些小動作一清二楚,卻始終不聞不問。

    倒也不奇怪。

    她心中對齊帝的失望與怨懟之深,並不亞於任何一個妃嬪。

    至於蕭明徹、福郡王蕭明迅、泰郡王蕭明禮、平成公主,包括小儲君蕭寶珍,這些皇子皇女都因小時沒得過這父皇多少厚待,如今便全都淡淡的。

    所有誠心誠意的孝心都給了行宮裏高壽的太皇太后,對還算不錯的嫡母皇后也都敬重。

    大家每月按時向齊帝恭敬請安,盡到禮數不讓世人說嘴,便任他在後宮裏自生自滅。

    權力被架空,像坐牢般困於病榻寸步難行,在種種看不見摸不着的冷漠軟刀子里長命百歲。

    這樣的結果,是齊帝從前親手種下的因。

    無論他是瘋狂還是絕望,都只能受着。

    二

    早前度揚斐讓心腹張璧潛回洛都,將“二皇子李運派刺客暗殺和親公主,並命刺客故意捲入齊皇嗣內鬥,意圖挑起兩國國戰”的證據送交儲君李遙。

    年稚歷淺的李遙在後黨傾力支持下,經過一年多的博弈,勉強迫使魏帝將李運降爵爲郡王,並圈禁在府,以觀後效。

    次年春末,魏國便派了支使團來到齊國雍京,遞交問候國書,例行維繫邦交。

    那封由魏國帝后共同簽署的問候國書裏,破天荒出現了一句對“錦萍公主李鳳鳴”的關切。

    蕭明徹在攝政王之位上歷練了數年,對各國朝局的敏感程度已今非昔比。

    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此次國書上那句對李鳳鳴的關切,看似輕描淡寫,實則透露出魏國帝后微妙糾結的心思。

    是試探,也是後悔。

    很顯然,二皇子李運爛泥扶不上牆,竟想用挑起國戰的方式奪權。雖有魏帝力保,但民望很難再對李運歸心。

    而現今儲君李遙只是各方博弈後趕鴨子上架的結果,她想要真正獨當一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可惜魏國內部許多問題日漸尖銳,留給李遙成長的時間已經不多。

    這幾年天下局勢風雲變幻,各國實力此消彼長。

    夏國在女帝姬平君的統治下愈發強盛,齊國在新政後也迅速向好,就連在國戰中險些被齊國打廢的宋國都展開了驚天變革。

    魏國帝后兩黨相爭多年,再是儘量將爭鬥控制在朝堂範圍,政壇的種種內耗與撕裂對民生髮展也是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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