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易進自己的房間看了看,估計是怕他冷,特意在他的牀邊安了一組暖氣片,如今裏屋比外面還暖和。
將行李放下,給手機充上電,棠易見母親在收拾屋子,便問道:"媽,我爹呢?"
"去你爺那邊了,對了,你也過去看看吧,你爺好像不行了,你二叔一大早就把你爹叫了過去,我也是剛過來,請了大夫過來看了看,說是就這幾天了。"
棠易跟他爺爺的感情並不深,自他記事兒起,他爺爺就喜歡他大哥,就是他二叔的兒子。
老爺子一直偏愛二兒子,對大兒子一向不管不顧,這也是棠易母親對老爺子有成見的緣故。
前些年棠易的奶奶離世,他二叔離婚了,當時全都是棠易的父母張羅的喪事,棠易也知道他母親,刀子嘴豆腐心,平日裏私底下對老爺子滿嘴的埋怨,但真出了事她操的心一點不比別人少。
棠易也許天生便性情冷淡,他跟爺爺的感情很淡,加上老爺子偏親,如今剩下的也就是那一絲血緣親了。
他爺爺家的院子是他家的二倍,只是無人打理,院子裏荒草叢生,僅有一條小道被清理出來。
推開房門,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這股臭味直薰的棠易腦仁疼,他爺爺臥牀兩年了,喫喝拉撤睡都在牀上,屋裏面有臭味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也不知道是誰居然點了一支衛生香,使得屋裏又香又臭,簡直辣眼。
"回來啦。"
“小易回來啦。"
站在紅木櫃旁,皮膚黝黑的男人就是棠易的父親,棠中。坐在椅子上抽着煙的男人就是棠易的二叔,棠和。
棠易的父親今年也近六十了,這些年一邊種地打工還要照顧老爺子,顯得更加蒼老了。
他二叔倒是顯得年輕些,四十多歲,濃眉大眼長的比棠易的父親好看,只可惜不務正業,做什麼事都沒個常態,幾年前離婚後如今一個人生活。
"恩,爹,二叔,爺爺他怎麼樣了?"
說話間,棠易上前了幾步,看到了躺在炕上的老爺子,上次中秋回來老爺子還容光煥發,如今卻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黃蠟色的皮宜拉着堆疊在一起,露在外面的胳膊跟棍子一樣,手指的關節嚴重變形,黑黃的指甲足有兩釐米長。
"誰啊?誰來啦?"
老爺子氣若游絲的問道。
"爺爺,是我,小易。”
老爺子的耳朵很早就聽不清了,棠易只能全力大喊,老人的腮幫子整個塌陷了下去,臉頰凸出,眼窩深陷,眼球突出,早年間老爺子便有青光眼,如今更是完全看不見了,青灰色的眼珠一動不動,看的棠易心悸。
“誰?“
老爺子還是沒聽清楚,棠易父親上前大喊道:“小易!小易回來啦!"
"樂樂回來了?樂樂來看爺爺了?"
聽到老爺子喊"樂樂",棠易父親臉色瞬間黑了,棠樂是棠易的大哥,是他二叔的兒子。
棠樂比棠易大五歲,早已經工作了。
棠和笑着說:"誰知道他,應該跟他媽在一起吧。"
棠和的笑有些勉強,早年不務正業,不顧家裏的妻子兒女,如今離婚了,棠樂也更親他媽,基本不怎麼管棠和。
心知棠和的家事,棠易也不多問,轉而問他爹說:"爹,大夫怎麼說?"
"唉,能咋說,讓準備後事了,應該就這幾天的日子了。其實也算是解脫了,這幾年你爺爺躺炕上也是遭罪,剛纔我跟你二叔給他翻身,身上的老皮刷刷的掉,後背都磨破了,真要是走了也就不用再遭罪了。"
對於父親的說法棠易表示認同,並不是說子女盼着父母早死,這裏面也不牽扯孝順不孝順的問題,老人活着一動不能動,眼睛看不見,聽也聽不清,拉撤都不自節,如此活着確實是活受罪。
棠易暗歎了一口氣,轉而看向老爺子,不知何時老爺子竟然蠕動着將頭扭了過來,這會兒正直勾勾的瞪着他。
"要帶我走啊....."
老爺子沙啞的聲音就像貓抓玻璃一樣刺入棠易的心裏。
棠易本就害怕他爺爺的眼睛,如今他爺爺變成這樣,再如此的瞪着他,更是嚇得他不敢動彈。
"大毛,二毛,下面來人叫我了....."
"爹,爹?爹!"
"爹!"
老人直到嚥氣那一刻,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移開棠易,至死都沒有瞑目。
棠易的父親和二叔跑上去揺晃了半天,最後一探鼻息,老人確實走了。
“小易?"
"啊?"棠易尖叫了一聲,到現在他的沒回過神來,老爺子最後究竟看到了什麼?下面來人是什麼意思?爲什麼死盯着他?
"我去喊範先生過來,你幫着你二叔給你爺爺穿壽衣。"
鎮上的陰陽先生姓範,紅白事擇日子,料理白事,看風水選墳地都找這位範先生,在青山鎮乃至周邊都小有名氣。
棠易的父親急匆匆的離開了,棠易傻傻的站在原地,他二叔連喊了他幾聲都沒聽見,最後無奈只好自己給老人換裝裹。
壽衣和披蓋都是老早就置備好的,一套棉毛的打底內衣,一套錦緞的黑色外衣,紙紮店裏專門賣這種衣服,黑緞面燙紅色的圓形壽字。
當初他奶奶離世時棠易並不在跟前,並沒有親眼見這些,如今目睹他二叔給他爺爺穿衣服,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壽衣和活人衣服不同,尤其是老人的壽衣,做的都是類似唐裝的盤雲扣,衣物規制也和常見的衣服不一樣,衣襟都是大襟領,褲子也是縮腿大襠褲。
沒一會兒棠易他二叔便累的大喘氣,給死人穿衣服很費事,因爲屍體會逐漸變僵,而且人死之後會漸漸變重,棠和喊棠易幫忙,結果棠易嚇得直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