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不打算讓陸明哲跟蘇瑾相認,但他並不是不想讓他們相認,當時的陸景琛覺得兒子太小了,他不相信他有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去接受這個事實,所以,他不得不去做那個壞人,可現在,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蘇瑾是個健康的人,那他大可不必改變初衷,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消耗,他覺得那樣值得,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蘇瑾得病了,她得了絕症,她沒有時間去浪費了。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大事。
生死麪前,什麼都不重要了。
溫柔地牽過蘇瑾的手,陸景琛繼續道:
“我知道你是怕小哲痛苦,所以纔不願意跟他相認,可是你想過沒有?小哲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到那時,如果你不在了,那他會有什麼樣的心情?會不會比現在更痛苦呢?!現在至少你還在,他還能看到你。”
“如果多年後你不在了,那知道真相後的他除了痛苦外,還會有遺憾,一輩子的遺憾。”
“他這一輩子都會活在後悔和自責裏無法自拔,那痛不欲生的感覺會比現在強烈得多。”
“所以,趁現在,趁着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我們要趕緊把小哲的真實身份告訴他。”
木訥地轉頭看着陸景琛,蘇瑾泛紅的眸中淚光閃爍,乾澀的脣動了動,但卻沒有發出聲音,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腦子很亂,耳膜嗡嗡作響。
耳中似有血液在翻涌。
很難受,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好了好了!你先不要想了!!”
察覺到蘇瑾的異樣,陸景琛伸手將她摟進懷裏,寵溺地撫着她的發,他輕聲細語地安慰道:“我知道這很難選擇,但你不要怕。”
“一切有我,我已經派人去幫你尋找合適的腎源了,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地在家養病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來操心了,”
“我都會處理好的。”
聞言,蘇瑾單薄的肩膀猛地一震。
回過神兒來的她,立刻退出了他的懷抱。
眼神複雜地看着陸景琛。
片刻後,蘇瑾才道:
“尋找腎源?你尋找腎源幹什麼呢?!”
“這還有問嗎?當然是給你治病了!!”
陸景琛笑着回答,繼而他又拉住她的手。
“放心吧,現在的醫療水平這麼發達,換腎也不過是個小手術,當然了,我肯定會給你找最好的醫院和最專業的醫生,我會讓他們全程爲你保駕護航,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等你病好了,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等她病好了一家團聚?
多麼美好的願望?多麼動聽的話語?!
可蘇瑾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好不了了,永遠都好不了了。
而且她也不會跟他團聚,永遠都不會。
默默地抽回手,蘇瑾淡淡地回覆道:
“你不用麻煩了,沒有用的。”
“我是醫生,我瞭解自己的病情。”
“陸景琛!放棄吧!!”
“今生今世,我們註定是有緣無分的!!”
“不!不會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陸景琛搖頭,神情古怪。
蘇瑾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哭還是想笑。
或者是又哭又笑。
哭不得,笑不了。
這種糾結的感覺,讓陸景琛很痛苦。
“蘇蘇!蘇瑾!!別說喪氣話!求你了!!”
“那麼多大風大浪你都扛過來了,現在……”
“可是現在,我累了……”
“陸景琛!你能明白嗎?!我累了,很累。”
“我想休息了。”
蘇瑾嘆氣,臉上寫滿了釋然。
她想通了,接受了。
以前她之所以那麼拼命地活着,就是因爲有小哲這個信仰,爲了能再見他一面,她扛過了兩年的摧殘折磨和三年的牢獄之災……
爲了能親口聽他叫她一聲媽媽,她也努力地堅持了那麼久,然而當她看到事實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美好浪漫時,她便放棄了。
她是一個將死之人。
她沒有資格奢求太多了。
“陸景琛!你別說了!!”
“你什麼也別說了!!”
見陸景琛還想說什麼,蘇瑾制止了他。
深深地吸氣又吐出,她主動轉移了話題。
“陸景琛!我心情不好!!”
“我想回我養父母那裏住幾天。”
“你想回孃家?”
“嗯,是。”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就是想回去。”
“……”
“我好久沒回去看他們了,有點兒想他們。”
“我想回去陪陪他們,我想盡一點兒孝心。”
“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他一怔,點頭道:
“可以可以!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知道了蘇瑾的心思,陸景琛沒有爲難她。
但她卻拒絕了他。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回去!!”
“你留在這裏照顧着小哲。”
認真地看着他,蘇瑾鄭重其事地說:
“不管唐小婉對小哲怎麼樣?她畢竟不是他的親生母親!!而且,我也不相信她是真心實意地對他好的,所以,我要你留下來看着他,你記住,你可就只有小哲這一個兒子。”
“你可不能讓他受人欺負了。”
“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兩個小時後吧,我要準備點兒東西。”
“好,我待會兒送你回去。”
“不了!還是隨便找個司機送我吧!!”
“……”
“我養父母他們……他們好像挺害怕你的。”
“……”
下午四點半,收拾好行李的蘇瑾坐上了司機的車,陸景琛也沒閒着,他殷勤地把兩大盒營養品塞進了後備箱,這是他兩個小時前吩咐着自家傭人去專賣店買的,都是價格不菲的上等佳品:“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記得替我向二老問好。”
“嗯,我知道,你回去吧。”
“好!有事記得給我電話!!”
“嗯,我會的。”
……
敷衍地應付着陸景琛的叮囑。
最後蘇瑾實在不耐煩了,索性搖上車窗。
目送着車子駛出陸家庭院。
陸景琛眼中滿滿的不捨。
又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才無奈地離開。
心中惆悵!他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她?!
陸家別墅正門口。
陸明哲好奇地問唐小婉:
“媽媽!那個蘇瑾要去哪裏呢?!”
看着正邁步朝這邊走的陸景琛,她道:
“我不知道。”
“好吧!走了正好!!”
“我正好不想看到她。”
“嗯,我也是一樣。”
“我希望她永遠地消失在我們的面前。”
“永遠不要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