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文朗看到一臉歉意的阿蓮父親驚了一下，連忙讓開身體將人請進來。而當目光觸及阿爸身後的阿蓮時，更是柔和了神情。
“阿蓮也過來了？”
“文老師好。”
阿蓮的聲音細細的，和往日混世魔王的樣子完全不同，不過文朗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阿蓮在他面前向來很乖巧。
阿爸一邊提起手裏的兩條海魚，一邊眼神飄向文朗身後的客廳，乾笑了兩聲。
“文先生，俺昨兒個不是打漁回來嘛，這不清理完了，找出來兩條石斑哩，就給您送過來囉。還有就是您家那位租客回來沒有哩？”
“哎！嚴師傅，你這太客氣了。租客？你說原柯嗎？在呢在呢，你找她有事？”
文朗把兩人請進屋來，看了看淡定的原柯，又看看臉色如出一轍的父女兩人組，沒搞懂發生了什麼。
阿爸一進門就看到了沙發上那個白色的人影，大大的鬆了口氣，一腳提在旁邊當鵪鶉的阿蓮屁股上。不等阿蓮喊痛，又把人提溜着走近。
“姑娘，今天下午的事是咱家娃子不對，你沒受傷吧，小姑娘家家的做事莫個輕重，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較。”嚴師傅搓着手，皺紋密佈的臉上飽含歉意，同時一巴掌拍在眼神躲躲閃閃的阿蓮身上。
“快，給人家姐姐道歉。”
這一巴掌不輕，文朗在一旁看的眼角一抽，想阻止阿爸，又偏頭看了看沒什麼表情的原柯，手指動了動，沒出聲。
今晚上這狀況還真是出乎意料。
“對不起，姐姐，我今天下午把您帶到危險的地方了，我不是故意的，也知道錯了。”阿蓮自知做錯，無比誠懇地道歉，那樣子就差跪下求原諒。
原柯被這一老一小的表現逗笑了，倒是沒表現出來，只是點了點頭，也沒準備苛責兩人，畢竟下午的事阿蓮是被無意識引導的，而她也沒有第一時間阻止。
“無事，我沒受傷，那裏的風景很不錯。”原柯在腦子裏組織了一下語言，看向一臉苦相的阿蓮，道：“我準備在這裏再停留幾天，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做我的嚮導嗎？”
此言一出，客廳裏的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過來，原柯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阿爸更是大喜過望，按着阿蓮的頭就想答應下來。反倒是文朗和阿蓮有些遲疑。
阿蓮回想起下午詭異的事，只覺得背脊發涼，她是事件的親歷者，比起阿爸事情解決的高興，她臉上則是不知如何拒絕的糾結。
見此，文朗連忙出聲，“原柯，阿蓮還是孩子，明天還要上學。我到時給你找一個更專業的嚮導，如何？”
原柯聞言，將阿蓮臉上的忐忑納入眼中，輕描淡寫地點頭，同意了下來。
倒是一旁的嚴師傅還想說些什麼，被阿蓮一扯阻止了，眼睜睜看着原柯離開了此處。
“我去休息了。”
“好，晚安。”
文朗溫和的笑着，目送她離開，轉頭看着神色放鬆的父女兩人，搖搖頭，也不知道下午發生了什麼事。
他擺擺手，攔下了拉着阿蓮準備回家的阿爸，“嚴師傅，您別急着走，我這裏還有事想和您商量呢。”
文朗拉着兩人坐下，開始和嚴阿爸商量起給阿蓮轉學的事情。
“嚴師傅，你也知道。阿蓮遲早都是要去城裏上學的，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最遲初中也得去城裏了。漁村哪有這條件讓孩子們上初中啊？
更何況，我在這兒住了也有快十年了，嚴師傅你是瞭解我的，我什麼時候說過謊話？我在首都教書的時候，是真沒遇上過阿蓮這麼有靈性有天賦的孩子，不能浪費啊。
“嗯......是哩，是哩。蓮女的前途最重要......”
一番話讓嚴阿爸找不出疏漏，他喃喃道，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文朗這一番話算是徹底打破了阿爸的心裏防線，在阿爸心中，孩子的前途最終還是壓過了遠行的擔憂。
阿爸沒有像之前幾年一樣一口回絕，一方面是阿蓮也長大了，是時候該放出去飛一飛了。
另一方面也是家裏弟弟小海再過幾年也該上學了，他們準備到時候把兩孩子都送去城裏，阿蓮提前探探地方到時候也好照顧弟弟。
心裏權衡着，阿爸眼神略過低着頭看不清神情的阿蓮，嘆了口氣，還是硬着心腸咬牙說道：
“成！文先生您比俺們有文化，有見識，俺們聽你的。但是下個月旅遊季就開始了，屋裏你嫂嫂一個人忙不過來。俺還是留在這裏，阿蓮......阿蓮俺就交給您了。”
“俺相信您，文先生！”
阿爸一雙粗糙的手按着自己膝蓋，眼角有些激動的泛紅，低着頭，黑白參半的短寸朝着文朗的方向。
阿蓮這時候也不再沉浸在下午的事件中了，阿爸和文老師的談話從來都不瞞着她，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但是知道並不代表着接受，她不想離開阿姆阿爸，不想離開纔剛剛一歲多一點的弟弟，他連姐姐都還沒學會怎麼說呢！
阿蓮低頭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腳趾，淚水滴落在淺色的褲子上，暈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跡，發出低低的啜泣聲，作爲自己的反抗。
看着這樣的父女兩，文朗自己也不好受。
誠然他這樣絕對是爲了阿蓮好，沒有一點私心在裏面的，但是他也確確實實傷害到了阿蓮，在他們看來，阿蓮還是太小了。
“嚴師傅你放心吧，我也會和阿蓮一起的，還有其他兩個學生，我保證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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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朗送走父女倆，站在門口吹了好一會兒海風，直到再也看不見阿蓮低垂着頭的身影。他才搖着頭，關上門，把還是沒有推辭過的兩條石斑放進水缸裏。
阿蓮是特殊的，文朗從不否認這一點，除了她，他沒在任何一個漁村的孩子身上看到希望。
並不是說他們就不愛學習了，就沒天賦了。只是在文學方面，阿蓮比他們多了一份靈性，而正是這一點靈性，讓她幾乎是天生就適合走這一條路！
可也正是這一點靈性，使得阿蓮在學習上並不是特別用功，她在學校的成績還排不到前五，而漁村總共也才二十來個孩子。
要想阿蓮的天分不被消耗浪費，文朗只能這麼做。況且他也不止勸說了阿蓮這一家，但最後同意的除了阿蓮父親，就只有兩戶人。
洗漱完，等躺在牀上的時候，他才又想起原柯那檔子事，心裏懊惱的同時，也再次感謝自己並不旺盛的好奇心。
原柯這人，有點邪性，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帶着這樣的念頭，文朗逐漸沉入了夢鄉，而他不知道的是，原柯其實早已經不在客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