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之引眼睛微眯,在自己的右上角小目輕輕落子。
幾手過後,常之引不自覺緊皺眉頭,他有許多疑問,想問眼前的這位小姑娘,但他忍住了,他只能繼續走着如他所料的每一步。
終盤,常之引贏了5目。
5目並不多,這本可以說明池蘊白的棋力比預想的好得多,但常之引並不高興,因爲他下的每一步都在試探,而試探下,對方的每一步又如他所料。
所以,他猜對了……
這根本就不是一局對弈!
眼前的小姑娘,她在下模仿棋,或者從根本意義上來說,她是在與他覆盤,復阿延和他曾經的對局盤。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一局,是他第一次和阿延下的指導棋。當年在同樣不貼目的情況下,阿延執黑輸他5目。
呵呵,常之引無奈勾脣,他對池蘊白說:“我不知道自己該感到驚喜,還是失望。”
池蘊白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棋局,她才反應過來,隨後低頭,連忙道歉:“對不起,老師。”
沒有理會池蘊白的道歉,常之引肯定道:“小白,你看過我和阿延的對局。”
池蘊白回道:“最近兩天我一直在看阿延曾經的對局,其中也包括老師您的。”
“那阿延與我的對局你看了多少?”
池蘊白沒有思索,直接開口道:“阿延整理出的有1200局,其中有50局,是與老師您的對弈。”
“我……都看過。”
“都記下了?”
“嗯,記下了。”
“……”常之引聽了,沉默良久,他知道她所言非虛,若不是都看過,怎會分毫不差的覆盤阿延與他的其中一盤指導棋?
但對一個圍棋新人來說,2天時間就能記下50局,這記憶力是有點可怕了。
常之引猶疑問道:“真的只花了2天就記下了50局?”
池蘊白愣了一下,而後不好意思道:“是這樣的,常老師,我記下了您和阿延的50局,這沒錯!
但這兩天我記下的不是隻有50局。”
“不止?”
池蘊白點頭:“我目前看過500局。”
常之引挑眉,她的用詞是?“看過?”
池蘊白繼續補充:“也記下了。”
“……”常之引聽後,沉默了幾分鐘,而後一臉肯定道:“所以你過目不忘。”
池蘊白麪色如常道:“是,老師。”
過目不忘麼?原來真的有這種人,常之引驚歎她的記憶力,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他說:“你的記憶力是你的天賦,而這種天賦,對圍棋來說,也是需要的。但,你似乎忘記了你之前說的話。
因爲,如今這一局我看不到你任何想學圍棋的心意。”
池蘊白看向常之引,想解釋些什麼,但常之引接下來的話,讓她知道,什麼是迎頭一擊。
常之引說:“你今天下棋的樣子,像一個機器人,你或許還不懂對弈的真正意義吧。”
她只是在對弈的過程中想到了阿延所走過的每一步,而後不自覺的下成了這樣……
但,當她看到終盤那一刻,她知道她錯的徹底。
機器人吶,說得沒錯,她現在下的棋與小白有什麼區別?
她不該忘記她不願與北川凌對弈的原因。
池蘊白不自覺握緊拳頭,低着頭,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老師。以後,以後不會再下這樣的棋了。”
常之引聽了,嘆了口氣:“模仿是一種很好的學習方式,幾乎每一個棋士都有過這種經歷,但他們的模仿和你的又是不一樣的,他們的模仿是汲取好的思路和對策,再運用到自己的對局上,而你是原封不動的照搬。
我問你,剛剛下的這盤棋,你知道阿延每一次落子的意義嗎?你知道我每一次落子的意義嗎?”
池蘊白沒有出聲,只是搖了搖頭。
常之引揉了揉眉頭,繼續道:“若還能從中汲取一二,這一局也不算白費,但看你這般,我想,是白費了。”
“對不起,老師。”
池蘊白感覺此刻非常羞愧,但除了說對不起,她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
因爲一切都和老師說的一樣,是她白費了,白費了老師的一番心意。
看着小姑娘一直低着頭說對不起,常之引也知道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他也不準備繼續說苛責的話,他只是溫柔道:“小白,看着我。”
池蘊白怔了一下,微微擡頭,猶豫地看向了常之引。
常之引問:“在你心裏真正的對弈是什麼樣的?”
真正的對弈?
聽到這5個字,她想到了北川凌,想到了當初她說的那些話,她不自覺脫口而出道:“棋逢對手,無限可能。”
察覺到自己剛剛無意識說出的8個字,池蘊白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常之引滿意的點了點頭,小姑娘心裏還有點數。
“那說說你今天究竟錯在哪裏?”
想開的池蘊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不再回避問題,反而坦然道:“老師與我下指導棋,本來是要測試我的棋力,現在這一局棋,老師看不出我真實的棋力。
同時,我在這一局棋裏,也一無所獲。”
常之引點頭,補充道:“不止你,還有我,我也一無所獲呢。”
“圍棋不是一個人下的,就算是指導棋也不是單方面輸出的,每一次你來我往的過程中,對局雙方都會產生屬於自己的領悟。”
“你懂了麼?小白!”
池蘊白起身,朝着常之引鞠了一躬,一臉愧疚道:“對不起,老師!我懇請與您再下一盤棋。”
常之引挑眉道:“你確定嗎?”
池蘊白一臉堅定:“是,確定。用我的認知與理解,下一盤明明白白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