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跪下認錯?”
穆琛忽然道,說着一條腿就曲了下去。
“別!”我嚇一跳,立馬阻止他。
穆琛又重新站直,一臉懇求:“求你了,少爺,別讓我丟工作,我也想上學,如果不考大學的話,我畢了業就只能去工地上搬磚頭了,你搬過磚扛過水泥包嗎?你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少爺肯定沒有……大太陽底下,水泥灰混着汗流進眼睛的感覺特別難受,下了工,腳底板都是磨出來的水泡,渾身肌肉痠疼,肺裏全是灰……”
“夠了夠了!”
簡直聽不下去,越聽越感覺,好像我成了欺負他的壞人似的。
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啊好嗎?
我還是不敢開門進去和他共處一屋。
“我知道錯了。”穆琛安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話,言辭懇切真誠,“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金碧那份工作,真的很尷尬,我早就不想幹了,你應該能懂吧,男生的生理反應這種東西,有時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討厭那份工作,討厭給別人推背。”
“給個機會好嗎?”夜風裏,他短髮被風撩得凌亂,雙眼在夜色下更顯深邃,“我代表我們全家感謝你。”
“爲什麼又……突然你全家了?”
我簡直滿腦袋問號。
穆俊琛眼裏浮現一絲痛苦神色,垂了垂眼睫:“因爲我是家裏的希望,只有我繼續讀書考上大學,才能改變家裏的命運,求你,別把我趕走,我不該逗你玩的,我不知道你害怕別人靠近你到這種地步,我只是覺得你挺可愛的想逗逗你,我不知道你反應會這麼激烈……我還是給你跪下吧……”
他又一次曲起膝蓋。
我:“你給我停下!別!”
然而他已經撲通跪下了,兩條腿一起。
活了十八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說跪就跪,我被震撼得不行,還在消化穆琛給我下跪的事實,接下來一幕又對我造成了衝擊。
穆琛哭了,兩行眼淚順着面頰流下。
又可憐又委屈。
我:“……”
不就是一份兼職,要不要這麼誇張?拍電視嗎?
我傻在當場,連穆琛跪着過來抱住我大腿和腰都沒有及時反應過來躲開。
“少爺……求你了,給個機會吧,留下我好嗎……”
他兩條胳膊十分有力,像長臂猿似的箍住我,腦袋還埋在我肚子上拱啊蹭啊的。
我渾身僵硬,媽的他抱我了,他抱我了他抱我了……好好說話爲什麼要抱住我,我好難受,他眼淚鼻涕擦我校服上了吧好髒啊……
“你,你放開我……”
我也快哭了,想伸手把他箍住我的胳膊掰開但是又不想碰到他。
穆琛繼續:“你見過凌晨四點的菜地嗎少爺,我在家裏,每天早上四點就得去菜地裏割菜……就爲了趕個早市賣個幾塊十幾塊錢……我想考大學,你別趕我走好不好,我一定聽你話,你指東我絕不往西……少爺你發發善心吧!”
不遠處有人在步道上夜跑,慢慢地過來了。
如果被看見我被人抱着像臺灣苦情劇一樣哭着叫少爺,不如讓我去跳湖。
穆琛立馬一骨碌爬起,麻溜兒地掏出鑰匙打開門,把燈打開,站在門內一臉老實巴交地等我進去。
我深吸一口氣,心想這是我家我不怕他。
如果他要對我做什麼,我記得客廳裏有支花瓶裏插了兩根高爾夫球杆,以及牆上的儲物櫃第二個抽屜有剪刀。
我兩手抓着書包帶子,警惕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挪進門裏:“你站在這裏不要動,等我上樓去了,你再動。”
穆琛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看着我,果然站在原地不動。
我飛快地上樓去了,關上門放下書包,坐在沙發上,背後一層冷汗,慢慢緩過神來。
“少爺,你會趕我走嗎?”穆琛跟上來了,在門外問。
老爸他們都不相信我說的話了,我還能怎麼趕走他?
而且他家還那麼慘,不兼職連學都上不了也太窮了。
“你躲着我點兒,少跟我見面,我就不趕你走!”我提高聲音沒好氣道,“以及不要叫我少爺,土死了!”
“好的。”穆琛畢恭畢敬,又試探道,“寶寶?”
我:“……”
他是瘋了嗎?
“對不起我知道可能有點兒冒犯,但我確實不知道怎麼稱呼你了,我……或者你希望我怎麼叫你,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改,我什麼都聽你的,別把我趕走,求求你了。”
“你走開……我要睡覺了,你別在外面吵我!你走開!”
我倒在沙發上,被他那聲“寶寶”給氣哭了。
憑什麼啊,他憑什麼叫我寶寶,那是我老爸叫的,氣死了。
而第二天,發生了更氣人的事情。
老爸把我的銀行卡給停了,我的微信支付寶上都沒存錢,用錢時都是直接從綁定的銀行卡里掃出去的。
【寶寶,和穆琛一起喫飯,你們倆的生活費都打給他了,他會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停卡之後老爸發來信息。
“寶寶,喫飯去?”中午放學後,穆琛非常小聲地問我。
“你把錢給我。”我衝他伸手。
穆琛搖搖頭:“秦叔叔不是這麼吩咐的。”
“那是我老爸的錢,”我氣得咬牙切齒,“你給我。”
“一起去喫飯,你想喫什麼,我付錢就行。”穆琛無辜地眨巴眼,“寶寶,求你讓我保住這份工作吧,我們全家……”
我聽不下去他賣慘,起身離開教室,路上看到羅廣,想找他蹭飯,可是一看見他和新交的好哥們勾肩搭背的討論去喫什麼,我頓時就不想上去了。
所有人都拋棄我了,老爸是,羅廣也是。
肚子好餓,早飯就沒吃了,我好想喫飯。
我一個富二代,爲什麼會淪落到餓肚子的地步?
不知不覺我走出了學校大門,走到了附近我最常去喫的一家中檔餐廳門口,可是我兜裏沒有分文,前段時間的現金,都用來給穆琛當小費了。
我回頭,穆琛就跟在我後面,隔了大概五米,我一回頭他就看見了,用眼神詢問我。
“我要在這裏喫飯。”我轉身進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