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幹一天就病了?我是他工頭。”電話那頭語氣很不好,卻像是硬生生壓制着,“昨天那事報社什麼的都來了,你告訴他,今天可以不幹活,就接受一下記者採訪,提高我們工地的名氣,這也是上面的意思。”說完他還嘟嘟囔囔着,“電話都奶奶的打爆了…”
林葛然皺眉道:“報社也來了?昨天…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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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麼?你兒子昨天在工地救了個小孩。”
“救…救了個小孩?”林葛然喃喃道,沉默了一下,沉聲問道:“你們工地在什麼地方?我現在去一下。”
“額…老兄,這兒記者都在呢,那小子可也得來吧?”
“林刃生病了。”林葛然深深吸氣,淡聲道:“我是他爸爸,我去。”
林葛然的聲音不冷,卻給人不容拒絕的感覺,電話那邊只能唯唯諾諾應下。
放下電話,林葛然微微晃神。
…你不知道麼?你兒子昨天在工地救了個小孩…
工地。
救了一個小孩。
…昨天。
昨天晚上,自己做了什麼?
心裏忽然翻滾出一陣強烈的不安,他望着自己的血從手臂血管中緩緩流向隋刃的手背,慢慢移動視線,望着緊閉雙眼昏睡的兒子,望着他蒼白到幾近透明的面容,忽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他。
他的經歷,他的痛苦,他的恐懼,他的一切。
自己從沒參與,從未了解。
這種冰冷的陌生感讓他無措,讓他害怕。看了看手錶,輸血時間馬上就到40分鐘了。
內心強烈的不安讓他幾乎窒息,昨天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他不想交給任何人,他想親自去看看。
雖然知道有記者在,自己不應該去,但他還是坐不住了,伸手按響鈴。
門開了,顧延喬快步走進來,望着林葛然有些蒼白的臉色,張了張嘴,終於還是關心佔了上風,“感覺怎麼樣?頭不暈吧?這次的血輸的多了些。”
“延喬,幫我把針拔了吧,輸血時間差不多了,我還有事。”林葛然努力放平語氣,淡聲道。
顧延喬驚異地擡起頭,“他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辦事?”
“我學過醫,輸血到現在按常理已經差不多了,我…我公司還有事,我得回去一趟。”林葛然冷冷道,“你負責他吧,我這邊自己先拔了。”
話音未落,他便拔了自己手臂上的針,左手用力按着,不等顧延喬迴應,轉身走出門。
顧延喬望着林葛然不帶一絲猶豫地大步離開…他甚至一眼沒有看隋刃,只留下桌上四個沾血的饅頭。
他顧不得發火,說話,也顧不得替刃心涼,忙將林葛然扔下的管子重新夾好,等待管中的血漿全部流到隋刃身上。
望着那些鮮血一點點流進隋刃的手背裏,看着他們的血一起融進血管完美的融合,看着隋刃面色漸漸有了些溫熱與生氣。
顧延喬只感到一陣陣的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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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工地,上午11點:
芸芸衆生,對待世間英雄的誕生,總是有所期冀。
媒體蜂擁而至。
林葛然將車停在距離那個工頭所說地點的一公里外,大步向那邊走去。
走進一個大鐵門,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建築工地,到處塵煙滾滾,泥土堆積,遠處是巨大的升降機,碎裂的大吊車…
望着這裏,林葛然沉默不語。
工地上有很多人,大家也不幹活了,正爭着接受着媒體的採訪。
工頭正在那裏對着鏡頭挺胸大聲道:“我們魯東建築公司…”
“我是林刃的父親。”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林葛然走上前。
“啊…林氏石油,林葛然先生?”一個記者驚道,全國最大的石油公司董事長林葛然,行事曆來神祕,很少接受媒體採訪,但擁有國際影響力的他面貌自然被一些媒體所知。
正在採訪工頭的記者迅速把鏡頭對準了林葛然,後面的媒體頓時也紛紛圍上…
“是的,是我。”
“林先生幸會幸會。昨天在這裏打工的那位小英雄林刃,是您的…兒子?”記者詫異道。林氏石油只有兩個公子,這大家都知道。
“是…是我的…”林葛然說的有些艱難,他深吸口氣,努力讓話語變得流暢,“他是我的養子,早年在歐洲收養的孩子。”
“作爲我國最大的石油企業,您爲什麼讓他來這裏打工,是爲了鍛鍊他嗎?”
“據我所知林氏只有大公子林遠和二公子林立,這個三公子我們爲什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您怎麼看待您養子這次的救人事件?”
“林立的母親楚夕女士先前知道您收養林刃的事情麼?”
……
媒體的問話已由一次普通的民間英雄採訪變爲對一向神祕低調的林氏石油隱祕家世的挖掘。
這種媒體採訪林葛然一向交給曲華處理,可這次他只一個人來到工地,並沒有帶人來。
衆人激動不已,團團圍住林葛然,問話也越來越犀利和全面,甚至還有人問林刃爲什麼叫刃…
誰也沒有注意到遠處一個滿身塵土的老漢正安靜地站在人羣外圍悄然觀察,輕皺着眉,細細聽着。
回到醫院。
筋疲力盡的林葛然停好車,緩步走進搶救室。
隋刃已經不在手術檯上了。
有兩個護士正在整理手術檯。
“請問,剛纔這上面的年輕人呢?”
“哦,他脫離生命危險了,院長把他送到421房間了。”
林葛然點頭,轉身急匆匆地上樓。
走進門,隋刃果然在那裏。
不過,這房間是普通病房,有兩個病牀,那邊病牀上也躺着一個男孩子,只是周圍被一堆親人團團圍着。
而靠近門這邊隋刃的牀周圍,竟然沒有一個人。
他就那麼孤零零地側躺在那裏,安靜地閉着眼睛,在熱鬧的病房裏,彷彿不存在一般。
林葛然心裏忽然一陣發悶。
“呵,您竟然回來了?”顧延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葛然轉過身,拽着顧延喬的肩膀便將他拽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