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着金飛轉了一圈,撞了下金飛的肩,“不說?”
金飛面色蒼白,抿嘴沉默。
“嘿。”楚昭笑:“真不說。”
-------------------------------------------------------
“我的話是什麼。”楚昭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金飛。
“是命令…長官。”金飛輕聲,負在身後的雙手慢慢起了汗。
楚昭被氣笑,好脾氣地繞着自己這排骨徒弟又轉一圈,“你知道這是命令。”
他繞圈的樣子,頗像只美洲豹。
地道的公豹子!哼哼,穿再灰的衣服,也像穿豹紋一樣。
金飛沉默,心裏默默怨念,挺胸擡頭,雙眼盯着前方,胸膛慢慢起伏。
不發一言地對抗。
楚昭也沉默了,發現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自從很久前好不容易馴服這匹性子至烈到罕見的千里馬後,這好像是金飛第一次公然挑戰他的威信。
一向淡定的楚昭終於不再淡定,快走兩步,一把扯住金飛脖頸上的金鍊,用力向前猛拽了兩步,微微大聲:“還是想告訴我,這軍牌已經成擺設了?”
忽然,楚昭眨眨眼,手感不對,待仔細觀察,瞬間睜大眼。
這是神馬?!
原本象徵兵團軍魂的鐵色身份牌,赫然變成了金色!
變得廉價不堪。
再看自己的大手,幾點金粉閃閃發光。
忽然恍然,他大爺的!這小子…是從早年的明面開戰變成給我打游擊了啊!
楚昭眸中紅光隱隱,一聲怒嚎,再拽起金飛脖頸的軍鏈:“編號17741829——金飛!!”
一向風度優雅不常動氣,這下一個劇烈刺激,一口氣走岔,猛地咳起來。
金飛脖子猛地一疼,被扯的向前踉蹌兩步,背微微弓着,頭也不得不低下,他知道,自家師父這次是真的被自己惹毛了。
不吭一聲從部隊離開一年有餘,把師父最尊重的軍牌染成金色,對他的再三問話不發一言,三錯並存,他是想認錯來着,但是這樣被拽着脖子忽然勾起了他很不好的記憶,面對這個人骨子裏隱藏許久的強烈自尊頃刻爆發,金飛猛地皺起眉頭,用力昂起頭,脖子微微窒息,他卻仍然用力擡着下巴,怒視着面前的師父。
楚昭一怔,看到徒弟的臉色正慢慢變冷,冷硬地繃着小臉,緊緊抿着嘴巴,背微微弓起,又是那個危險的脆弱的姿勢。
像一隻冷酷受傷瀕臨死亡的小獸。
很久沒見到的姿勢。
脆弱卻固執地要保護起自己、和敵人同歸於盡的姿勢。
…是不小心,又傷到這個孩子了麼?
楚昭不再動怒,細細觀察起自家徒弟,一雙瞪着自己的眼睛充斥了隱隱的冷酷,只是配合着微紅的眼圈,微微瑟縮的肩膀,此刻緊貼在褲縫發抖的拳頭,讓楚昭覺得微微好笑,你不是真的想讓我以爲你…
他知道,這小子,有了自己的祕密。
楚昭側頭想了想,收回手,淡淡一句:“怎麼,少校先生,想打架?”
金飛慢慢垂下視線,不再反抗,但是依然沉默,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說話。
你假裝聽不見,也一樣是挑釁,楚昭一巴掌抽過去,金飛側過頭,眼睛漸漸紅了,可是依舊沉默。
楚昭揚起眉毛,發現自己對着這小子尤其的好脾氣,輕叱一聲:“說話!”
酒吧裏的人紛紛向這邊看過來。
金飛今夜尤其的膽大,仍是一言不發。
楚昭冷冷地:“好小子,夠膽量。”
他原地站了片刻,慢慢走近金飛,看着他低垂的眼睛淡淡道:“我傷到你自尊了?”
他忽然大聲喝到:“逃兵配有自尊嗎?!說!你配嗎?”
金飛沉默地聽着,身子微微有了搖晃,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眼睛漆黑,緊緊抿起的嘴脣終於有了微微鬆動,“長官,我不是。”
“不是什麼。”
“…我不是逃兵。”
“哦…”楚昭瞭然,“你有理由。”
金飛僵直了身子,臉色蒼白的立在原地,沉默許久終是咬了咬牙;“…對不起,長官。”
從四年前進兵團第一天他就記得長官立在人羣正中央衝着下面的萬人軍隊大聲地訓誡:“逃兵,沒有任何理由!你是逃兵,就會被唾棄。戰爭,不需要理由,所以你沒有經過允許離開軍隊,就會被定義成逃兵,更不需要有理由。”
楚昭氣息稍微平復了些,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繼續。
金飛胸膛劇烈起伏,艱難地:“…我…我是逃——”
“打住!”楚昭忽然擺擺手,“我不要聽廢話,說,你還要自尊嗎?”
金飛眨眨眼,仔細想想,小聲地:“…要。”
金飛擡頭瞟一眼被自己氣的不輕的師父,再垂下視線,“不過…金飛認錯。”
楚昭撫額,喃喃自語:“好,還能認錯,好,很好。”
…很好,我以爲你離開一年多給我完全野性了。
忽然想起這場戰爭的由頭:“對了,你剛給誰說話呢?我再問最後一遍?”
額頭兩行汗劃過眼睛,金飛垂着視線沉默地搖搖頭,再次背到身後的雙手已經滿是汗。
不祥的預感充斥全身。
嗚…隋刃,你大爺的(神舅笑眯眯舉手:我是寶寶簫他媽的親哥,也算是他爸的哥,我在)!
因爲你,本少今天死這兒了!
楚昭果然不再問,一聲冷笑,“哈哈,好!好小子!”他昂起英俊剛毅的下巴指指酒吧正中央鋥亮的地面,朗聲喝:“那裏,俯臥撐姿勢準備!”
晚上十點四十七,酒吧的人正來來往往。
正中央,更是人頭攢動。
他龍脊賽車界金少,向來在這個酒吧橫着走,有幾個不知道?
遠處…還有一羣妹子。
飆酒的,調酒的,辣舞的,聊天的…
金飛眼睛裏起了點點淚意,瞄了眼師父指的那個地方。
七角酒吧的…正中央。
虧的師父幾何這麼好。
金飛沉默了一下,擡頭看看他,小心翼翼地:“師父…這…這兒人很多,金飛去外面…”
“立刻。”楚昭挑眉,再指指那裏,直接打斷,呵…這小子叫師父了,終於示了次弱。面皮薄,自尊強,你的七寸我捏的還是比較準,不過我這麼好騙嗎?楚昭淡淡道:“聽說你在這個酒吧到處耀武揚威?”
金飛慢慢沉默下來,直了直背脊,帥氣又炸毛的刺蝟終於真正沉默下來。
他算是知道了,他楚昭,就是看自己不順眼,以取笑自己的痛苦爲樂。
四年,從來如此。
不管是在訓練場爲了不被他訓練到吐血,自己拼了命低頭哈腰借別人錢請他喝酒,還是現在。
自己拼了命做到最好,在他面前,也是一團廢物。
可是,四年前十五歲離家出走的自己,卻感念他像真正的父親一樣對自己不經意的那一點點溫情。
忽然想起了被自己遺忘忽視在家的胖胖和藹的爸爸。
一個很有商業本領的大胖子總裁。
一個自從媽媽走後,自己恨了很久的人。
他纔會…對自己不求任何回報的好。
他纔會…原諒犯了任何過錯的自己,甚至從不過問,從未叱責。
而自己,總是皺眉對着笑臉吟吟的他,直到把他徹底忽視。
他看着楚昭冷下去的臉冷冷的想。
一年前我擅自離開部隊是真的有理由,我忽然得到媽媽無故死去的消息,我不可以回來查清楚嗎?
我在酒吧對每個人耀武揚威,砸傷幾個人的頭,只是一夜而已,我只是在對他龍脊金四爺宣戰:在他那裏無故死去的百靈,她的兒子金飛回來了!
我日日夜夜地在龍脊賽車界各處宣戰,不顧生命地一次次與前面的對手相拼。
對待你給的身份牌,我比誰都珍惜,每次到了賽車的生死關頭,我都會咬着它,和你說話。
怕這是最後一次和亦師亦友的您說話。
…可你,對這一切,從不知道,從不關心。
金飛沉默地想着,想着想着眼睛終於微微發紅。
他輕咳一聲,嗓子微啞,淡淡道:“是。”
他大步向酒吧正中央走去,肩膀微微繃起。
我以爲我們是亦師亦友,終是…長官和下級。
決定關係的,只是一張五年期限的軍事契約…不是麼?
哈哈,反正快到期了,很好。
看着徒弟冷硬的背影,聽着他冷淡的答話,楚昭微微錯愕,嗯…真的生氣了?
頗有些鬱悶的聳聳肩。
早就聽說你小子在這個酒吧耀武揚威,搞的整個市沒人不知道你是堂堂總裁的兒子,龍脊賽車場老大,我早就讓你謙遜謙遜,別那麼鋒芒畢露,還是記不住。
這個月,老子幫你擋了三次暗殺,兩次綁架。
讓你在酒吧做做俯臥撐怎麼啦。
唔…
楚昭心裏沒來由地亂,忽然電話響起。
他低頭看手機,猛拍腦袋,他大爺的,就顧着和你小子周旋,差點忘了我外甥!
楚昭不再多想,在吧檯旁拿起把椅子,走過已經在酒吧中央撐起雙臂的金飛,路過他時把椅子倒過來放在他身上,淡淡道:“從現在開始做俯臥撐,我來了再停。”
楚昭不再看他,走出酒吧,接通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