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無以面對。
故藉口,天性涼。
這次之後,再不相見。
——亞瑟重聚
頃刻,冰冷的雨,夾着巨大的雪花,漫天而刮。
風捲着雪,雪帶着雨,劈面而下,瞬間溼遍全身。
地上的男子仍悄無聲息地躺着。
他睜開眼,看着天,忽然,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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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筆直地站着,靜靜看着地上的他。
雪,越下越大。
雪,雨交加。
那羣人見隋刃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便也顧不得他,再次咒罵着猛踢踐踏着地上的亞瑟:胸口,小腹,背脊,脖頸,腿骨,頭髮
“噼啪”,一聲巨響,一道紫色的閃電劃過夜空。
小股的血,從他嘴裏流出,順着下巴,靜靜向脖後流。
亞瑟仍是笑,仰頭靜靜看着天,輕輕咳嗽一下,深藍的瞳孔裏虹膜靜靜流轉,無聲地輕嘆:“太輕了…”
血,漸漸變多…大股的血,粘着血塊,嘔出。
胸膛因劇烈的嘔變得起伏,全身已沒有一處不痛。
亞瑟翻滾在泥水裏,全身被冰雨浸透,再次仰躺在地上。
靜靜看着夜空,嘴角的笑意漸漸咧到最大,兩手攤開,像一個純真的男孩要到最美的糖果。
眼睛裏,卻是再不會有人看清的傷。
…永遠都不夠。
永遠都不夠。
耳邊,戰火,槍炮,硝煙,尖叫…最後凝成一股火光…
“父親…我知道。”
“背叛者,誰?”
“…裴。”
……
“害你爲我挨槍子兒…沒臉見人了!”金髮少年吸吸鼻子,悲傷地看着面前躺在地上、鎖骨不斷流出鮮血、艱難喘氣的黑衣少年,慢慢低下頭。
“別哭…我死不了。”黑衣少年小口小口地喘氣,看着他笑,一雙清澈的純黑眼睛靜靜卻執拗地看着他,直到他擡起頭,“騎士…都昂着頭,不哭的。”
……
四面楚歌,到處是圍敵。
金髮男子笑,側頭,“怕嗎?”
黑髮青年笑,撞撞身後的他,“怕個鬼!”
二人背靠背緩緩轉動,靜靜環顧四周。
“咔嚓!”槍上膛,刀出鞘,黑髮男子溫和的雙眼瞬間變得清冷,聲音乾淨利落:“老規矩,不用擔心背後。抽空就闖,我就在你身後。”
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也一起單獨做過任務。
一屠海灣,二炸印尼,三闖金三角。
一次又一次。
背靠背,一起闖過一個又一個難關的他,就這麼死了。
亞瑟靜靜看着不斷飄落雪花的夜空。
雪,夾着雪,冰涼地打在滾燙的、微笑了很久很久的臉頰。
亞瑟終於累了,他已看不到任何人,視線裏只剩一片血紅的火光,和淡淡的血雨。
不是說,身體難受,心裏就不會難受了嗎?
還是難過。
很難過。
裴。
…我想。
我的罪,這輩子,都還不完了。
有人踩上他的左肩…彎下身子正想出拳,忽然感覺手指像被冰冷的鐵鉗用力鉗住。
那人擡頭,看到一雙冰冷的帶着血光的雙眼。
靈魂像忽然被什麼凍住,只剩下一陣緊似一陣的顫慄。
隋刃終於動了。
他本不想動手,只想靜靜站在原地,他本以爲看着亞瑟被踐踏心裏該是痛快的,但是,看到亞瑟漸漸清冷疲憊的笑和最後像死一樣的閉目,他的胃卻極不舒服,像被什麼一陣陣用力攪動。
這種不適,竟逼着他想殺人。
此時,他並不知道,那是隻有看到朋友被欺辱後纔會有的出離憤怒,和難受。
當然,此時的他也絕不會承認,而等到他某天想要承認的時候…
旁邊幾人並沒有看清隋刃的動作,只覺着他忽然撲過來礙眼,看着隋刃也一身陳舊衣服,頓時不屑地怒喊:“滾開!乞——”
話音未落,已戛然而止。
隋刃微傾身子,右拳不知怎麼一晃輕點在那人小腹上,喊人者已發出一聲乾嘔凌空倒退數米,重重撞向一旁的垃圾箱——“咚!!”一聲巨響。
鐵製的大箱竟被那人撞的也斜飛出去,他們便一起砸進牆壁。
那人吐出一口混着血的酸水,倒在已經粉碎的垃圾箱上不再動彈。
另兩人一聲驚叫,對視一眼,揮拳向他砸來,隋刃側頭輕輕避過,臂肘狠切一人脖頸,一人後脊。
二人同時,沒有了聲音,癱倒在地上。
一聲尖叫,只剩最外側的一人跌在地上不斷掙扎後退。
隋刃已起身,靜靜走向他。
“你…你…別,別殺我!”
“爲什麼打他。”隋刃淡淡道,全身卻散着陣陣讓他冰到骨縫的恐懼。
“他,他欠了我三天房租!”老闆模樣的人渾身哆嗦,“我想要他還錢,所以才…”
老闆說的有模有樣,當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地下黑旅店的老闆,卻因爲賭博欠了高利債,好不容易來個老外想着好歹能多撈點,沒想到這老外交了兩天房租後竟一分錢也沒了,也不出來,昏迷在房裏,不喫不喝高燒不退。高利債的過來要他還錢,他就騙他們說這人有錢…這些混黑社會的便闖進去問他要錢,誰知那老外仍然一句不理還是個十足的窮鬼,那羣人便惱羞成怒,拿他撒火。
隋刃冷冷打斷,“多少錢。”
“什…什麼?”
隋刃不耐煩道:“他欠你多少錢。”
“三…三百。”老闆抖着身子納悶,還有這等好事?
隋刃沉默一下,從衣服裏拿出三百元丟在老闆身上,冷冷道:“滾。”
老闆連忙撿起來,連滾帶爬地逃遠。
隋刃轉身,在殘存的理智裏,他逼着自己守着最後一絲清明,把那些人只弄到殘疾。
是,殘疾。
圍觀的人不會知道,現在癱在地上不再動彈的三人,過十分鐘後便能起來行走自如,然後在三天後將產生不同程度不明原因的中風,下半輩子癱在輪椅上,再不會起來。
狠嗎?
沒有立刻殺死他們,隋刃已覺着極大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