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剛纔抽向隋刃的白色毛巾,早已沾滿粘稠的血腥。
他瞳孔猛縮,大步向門外走,“轟——”巨大的聲音。
他怔在原地。
------------
隋刃睜開雙眼。
看着不斷旋轉的樓梯。
他閉上眼。
耳邊是那個人一遍遍重複的冰到骨縫裏的話:“人類是最殘酷的,因爲他們不止於溫飽,溫飽之外,他們還會殺。”
“不要說對不起,對任何人。”
“不要動感情,對任何人。”
“死亡面前,先放棄別人!
“你這一生,若選擇軟弱,只會犧牲更多人,這是註定。”
頭鑽心地疼。
眩暈中,隋刃沉默,睜開漆黑的雙眼,與記憶裏那雙冰褐色的眼睛互相對視。
冰褐色眼睛微微眯起來,認真地,“這是你的命。”
隋刃沉默,黑色的眼睛也微微眯起來。
你說的對。
我的一生,已犧牲太多人。
若早選擇另一條路,或只可犧牲自己。
我錯了。
很早前,我就應該和你一樣。
沒有感情,也不會有牽絆。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不堪。
…花修羅。
你是對的。
-------------
他放下撫在右肩上粘滿血的手,用力撐住地板,慢慢撐起身子,忽然聽到身後的輕呼,他轉過頭,看到燦爛的陽光,看到白襯衫的林立,和他旁邊一臉錯愕的李天飛。
門口,是顧延喬,和顧惜,輕呼聲正是從她口裏發出。
隋刃微微覺着混亂,光,很刺眼。
是天亮了嗎?
他輕輕閉了下眼睛,回過頭,想從地上爬起來,手臂猛地傳來一陣裂痛,瞬間襲進骨節裏。
忽然一聲刺耳膜的尖叫,隋刃身體微顫一下,轉頭,看到顧惜睜大雙眼,緊緊盯着他的手臂。
他側頭看,看到鮮血正滾河一樣順着手臂流下,已流了一地。
顧惜緊緊看着那一大攤血,被陽光映着,像那天燦爛黑腥的花海。
那個靜靜睡在越野輪下扭曲的小女孩,血,落了一地。
像雪糕,慢慢融化,融化。
腦後忽然一陣劇痛,緊接着,是身體裏的顫慄。
然後她再睜開眼,靜靜看着地上的隋刃。
眼睛裏,是說不出的熟悉,她忽然微微眯起眼睛,陽光下,笑,輕聲叫,“k…”
隋刃忽然睜大眼睛,一股劇痛漫過心口。
她忽然覺着痛。
她昏過去。
林葛然跌跌撞撞地衝下樓,看到顧惜昏過去,“延喬,小惜怎麼…”
“你去看林簫!”顧延喬扶住顧惜,忽然大吼,咬緊牙,“你他媽去看林簫!!”
林葛然愣住,他慢慢回過身,看到隋刃躺在血泊裏。
-------------
房間。
顧延喬靜靜擦拭隋刃右臂,擦血的布,換了一塊又一塊,漸漸把盆子塞滿,淤血才止住。
一個箭頭狀的貫穿性槍口,已感染潰爛成了碗口狀,悶在仍溼漉的黑衣裏,漸漸發酵。
林立的那位大學單身女老師又打來電話,門口的林葛然在小聲和她周旋,聲音輕輕傳來。
顧延喬再扔掉一塊黑色的碎布,鎮靜的雙手微顫一下,再穩住。看着隋刃血肉模糊的傷口,他忽然覺着喘不過氣,現在應該要把腐肉切掉,可是,隋刃還沒有醒。就算剛纔向他手背靜脈扎進葡萄糖針劑,他也仍沒醒來,睡的很沉。
處理這麼大的傷口上的腐肉,而且必須切掉,必是極疼,一般情況下,醫院都會在病人清醒時提供全麻建議,等待病人同意後纔會執行,可是,隋刃還沒有醒,唯一的親人還在…打電話。
他仰起頭,舉着刀尖放在膝上,輕吸口氣,陽光粘稠了血,曬的他眼睛微微暈眩,夕陽西下。
“呵…小夕。”他沉默地閉了下眼睛,戴口罩的臉上終於漫起一絲悲傷。
你知道你的簫兒,已經這樣了嗎?
“嘩啦。”
灑滿陽光的遮光窗簾被拉上,暖紅的檯燈被旋開。
“別想太多,先療傷。”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
顧延喬擡頭,暖色檯燈下,黑暗裏,顧惜靜靜站在書桌旁,平靜的淡漠。
顧延喬輕吸口氣,過了會兒,忽然平靜下來。
“…阿克。”
女子笑了,“我是。”
她走過來,俯身,歪着頭,靜靜看着昏迷的隋刃。
顧延喬忽然恍惚了一下,忽然覺着他們有着一樣漆黑的眼睛,一樣淡漠的神情。
阿克忽然沉默一下,側過頭,“需要他醒來嗎?”
顧延喬怔了一下,點頭。
阿克低下頭,看着眉頭輕動,似乎想要避開什麼的隋刃,微微停頓一下,附身把燈旋暗,沉默一會兒,看向隋刃的眼睛,忽然輕輕開口,“你安全了…k。”
昏迷中的隋刃沉默,沉默,身體微微發抖,“…警察…走了嗎?”隋刃竟忽然開口。
顧延喬猛地睜大眼睛,看着眼前切實在發生的戲劇性場景。
阿克身體輕晃一下,停頓幾秒,她忽然仰起頭,黑暗裏,看着天花板,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黑暗裏,只有兩個年輕的在呼吸的,顫抖的聲音。
她忽然伸出雙手,錯過他的傷口,按住他肩膀,“我們在陵園,我們到了。”
隋刃忽然輕顫一下,醒來。
顧延喬怔怔站在一邊,已經完全愣住。
隋刃似乎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人,他微微喘了幾下,沉默幾秒,忽然啞聲:“…e?”
黑暗裏,阿克笑了,“老毛病嗎?你很喘誒。”然後,她的笑聲漸漸暗下,虹膜微微閃了閃,“…k。”
她忽然擦了下眼睛,起身,重新旋亮檯燈。
顧延喬輕咳了一聲,“…你們,很早認識?”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這纔看到屋裏還有個人影,顧延喬。
他瞳孔微微縮了一下,掙扎着坐起來,低下頭,雙眼忽然閃過一絲紅光,微微攥起手指,他的身體,虛弱到什麼地步,竟然沒發現,多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