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隋刃 >143.越走越遠
    隋刃垂下視線,吞嚥一下腥甜的咽喉,啞聲:“打擾您了。”

    “剛纔,做噩夢了?”

    隋刃沉默一會兒,忽然彎了下嘴角,搖頭。

    “…你剛纔,一直咳,還叫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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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葛然悄然深呼吸幾下,故作淡定地問出這句話,臉上緊繃繃地面無表情,眼裏卻微微彎起,現出一絲溫暖。

    夜裏安靜,一絲寒風過,窗外沙沙蟲鳴起,隋刃怔了一下,他靜靜坐在牀上,怔怔看着父親,走廊昏黃的燈透過來,他的臉龐比夢裏柔和,身上也沒再系自己曾最怕的武裝帶。原來,還是一樣,我們曾那樣熟悉過,那時的我,可以把臉貼在你冷硬的後背,可以被你揹着回家,可以一起玩射擊、碰車…被拔了頭髮又有什麼關係,有什麼關係了。

    你曾揹我回家。

    夜風微涼,他忽然想說些什麼,他仰起頭,也微微彎起眼睛,忽然想說我夢到小時候你帶我去公園,你揹我回家,他張開嘴,忽然,眼睛看不見。

    他揉揉眼睛,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再揉,瞳孔裏,底層的虹膜忽然傳來一陣刺痛。

    他悶哼一聲,垂下頭,一身冷汗裏,清醒過來。

    毒發。

    病毒性,失明。

    耳鑽泄出的病菌已從五臟由下感染進感官器官,每次生病,都會捲土重來,感染進更深一層。

    按照病理,從眼睛開始,先是間歇性失明,再是徹底失明,同時期失去嗅覺,味覺,再是病毒失聰,失語,直到最後,感官盡廢。

    墮天,是在告訴自己,背叛,他會失去一個殺手該掌握的一切。

    那麼,就背叛吧。

    我還有手,挖出敵人的心肺。

    我還有牙,縱使再嘗不出敵人皮肉的血腥。

    …簫兒,答應爸爸,永遠不要故意傷害別人。

    滿手的血。

    滿嘴的,腥。

    一片溫暖的光暈裏,他仰起頭,看着父親,微微眯着眼睛,慢慢彎起嘴角,淡淡開口,“對不起,我…不記得了。”他沉默一會兒,眼裏空洞的笑意變得刺眼,“大概是在叫…那邊的爸爸。”

    視線恢復正常,他看到父親,瞬間僵硬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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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小時候,走散了。

    是。

    你在找你的家人。

    是。

    如果你找到後,發現他們沒有你,過的也還不錯,你,還會打擾麼…我離開就好了…不恨麼…沉默,沉默…也不是誰的錯。

    …也不是誰的錯。楚昭踹着寒冰,在路上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胸膛起伏,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終於,他輕輕飆了句髒字,停下腳步。

    寂靜的深夜街道,冷風呼呼,楊樹沙沙。

    然後,又一聲劇烈的國罵,“林葛然,你他媽個狗熊!老子現在斃了你!!”

    他大吼着,痛快地把下巴邊沒剩幾根的鬍子全拔下來!一把抹掉臉上的黑沫沫,露出蒼白冷硬的英俊臉龐和快把牙咬碎的緊巴巴下巴。

    掉頭向林家衝回去。

    ——啊!我!忍不了了!!

    突然,旁邊的黑暗裏忽然伸出個手要擋住,哎呀!鬼!

    楚昭雖然嚇的是毛骨悚然,倒也不驚,一聲吼,“哪兒來的小鬼子!”一個側身躲過,手成拳頭就砸過去,直接被對方伸開手掌抓住,“爸!我。”

    楚昭愣,懵,這聲音…這聲音,呆呆看着面前憑空冒出的黑影,“你。”

    一個黑衣青年,怔怔看着他。

    忽然,兩人同時發覺相握在一起的手,猛地放開。

    楚昭沉默。

    對面沉默。

    沉默沉默。

    元蒲:“咳…”

    楚昭猛地清醒過來,一大耳光揮過去,“可不是你嗎!”

    元蒲被打的側過頭,微微苦笑,揉着嘴角,“你還是這麼暴力。”

    楚昭冷冷眯着眼睛,“你還知道回來。”

    元蒲笑,看着別的地方,負着雙手,“一直沒走開啊,在你外甥家裏當差來着。”

    楚昭倒是不驚訝,冷冷地:“聽說我回國,你不是應該又跑老遠了。”

    元蒲微微彎着眼睛,“好像是啊,應該跑的。”

    楚昭又一拳過去,元蒲側身成功避過,笑,“不是吧,又打。”

    楚昭沉默一會兒,收回拳頭,冷冷地:“當時能從營地跑出去,你就應該明白,以後每次再見到我,你都該得到什麼待遇。”

    元蒲面容僵了僵,側過頭,沉默下來。

    楚昭沉默一會兒,“你什麼時候回來。”

    元蒲停頓一下,淡淡道:“我有我的事。”

    楚昭沉默一會兒,“嗯,我也有我的事,我要去揍那個欺負我外甥的人了,你別擋我。”說着,他要走,元蒲忽然側身擋在他前面,“爸,你…先冷靜一下。”

    楚昭回頭,微微眯起眼睛。

    元蒲淡淡道:“林家有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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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蟲鳴。

    有人放聲高歌。

    他雙臂枕在頭下,悠然地眨着眼睛,嘴角勾着小小的弧度,那樣子像自在地躺在原野,夜色裏,樹下蟲鳴,樹梢有月,遠處是湖海。

    他繼續唱。

    他仰着頭。

    忽然停下,眼前是大片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靜。

    屋裏只有他一人,已很久只有他一人。

    沒了他的歌聲,蒼白的空氣,只剩下塵埃和冷清,死一樣的空。

    空很久。

    然後,他慢慢笑起來,屋子頓時像燃起了星光。

    他笑,像漂浮在宇宙,和外星人對話,“hey!man,hahawhatareyoudoing!”

    門口小偷已呆。

    腿,伸在門裏一半,已要哭臉。

    他以爲,這位進屋總不關門,還夜夜放聲高歌的老外必定是個酒鬼,這會兒安靜了正打呼嚕睡覺呢。

    小偷扶住牆。

    這人不是喝醉亂唱歌然後睡着了麼。

    咋醒。

    亞瑟笑,躺沙發上,搖着修長的腿,再喝口小酒,揉揉肚子,眯着眼睛,“你不會來偷東西的吧。”

    小偷:“……”滿頭大汗。

    亞瑟搖搖酒瓶,笑眯眯,彎起藍眼睛:“你流這麼多汗,一定渴了,陪我喝酒吧?”

    小偷:“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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