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幾層樓的高度,足夠將他摔成肉醬了。
我來不及問他匠人是不是有飛檐走壁的本事,憑着本能,我縱身一躍,卻已經是晚了一步。
我趴在天台欄杆上,絕望的伸出右手去抓他,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姚遠往下墜去。
那一瞬間,我彷彿能看到姚遠粉身碎骨的樣子,但我無能爲力。
這一摔,必死無疑。
可他卻只墜下四五米,雖然整個身子笨重的落下,但他背後,如履平地。
不可能,我分明身處天台。
在這月色淡薄的暗夜中,他墜下樓去,我應該連他的屍身都看不到的。
可我沒有看錯,他真的就摔倒在我肉眼可見的地方。
很快,姚遠掙扎着坐起半個身子來,吐了好大一口鮮血,仰頭往上看,埋怨道:
“你丫的再不出手,老子就真的去閻王爺那裏報道了。”
出手?
出什麼手?
我不由得縮回右手,只覺得炙熱,且酥麻。
我還沒搞懂是怎麼回事,一旁的王冉之突然慘叫一聲,我迅速轉身側頭去看,在我和她之間,天台瞬間裂開一條巨縫來,她整個身子轟然倒下,從巨縫延伸出來的細縫一條條鑽入她的皮骨,她儼然一塊砧板上的魚肉,任由裂縫將她撕了個粉碎。
夜空中,迴盪着王冉之淒厲的哀嚎。
隨即,一聲低沉入谷的男音在半空響起:
“好一招齏身粉骨,封疆畫界,以凡人血肉之身,畫天地蒼穹之界,只爲救一垂死之人,不愧是畫匠第十代傳人,冰魂雪魄,日月無私,只可惜,一個女娃娃,毀了所有。”
女娃娃?
他是在說我嗎?
可我什麼都沒做,應該說的不是我吧?
但整個天台只有我一個清醒着的人。
我衝着巨墳那邊喊:
“你是誰?”
我也沒想過會有人迴應我,但那個低沉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回了句:“女娃莫急,終有一天,你我得見。”
啊呸。
只敢躲在背後算計人。
我熱血一涌,吼了一嗓子:
“你丫的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站出來,躲在背後鬼鬼祟祟的算什麼英雄好漢?”
話音剛落,一隻冰冷的手猝不及防的捂住了我的嘴,我剛想回頭,肩膀被另一隻冰冷的手給摁住,然後我就聽到了姚遠的聲音:
“你丫的不要命了是吧?”
姚遠!
這貨不是躺在...
我下意識的俯身去看,適才離天台四五米的地方分明就是一片平地,此刻漆黑一片,哪裏還有平地的的蹤影。
那裂了一條巨大縫隙的天台呢?
我推開他轉身去看,天台完好無損,那些齊齊整整跪着的人也紋絲未動。
至於被裂縫撕得粉碎的王冉之,就像從沒出現過一樣,天台上沒有留下她來過的半點痕跡。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到我都不知道姚遠是怎麼站在我身邊的。
我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試探性的問:
“你是人是鬼?”
王冉之說他散盡半身陽氣,那他豈不就是陰...人?
“真冷,要不然咱換個地方聊?”
怕冷?那就還活着。
我始終跟他保持着距離:“你怎麼上來的?剛剛...是我看花眼了嗎?”
姚遠賊笑:
“剛剛謝謝你救了我。”
我救了他?
這功勞我可不敢搶,我連連搖頭:“你知道的,不是我,我沒那麼大的本事,憑空給你變出一塊空地來,嗖的一下接住了你,又嗖的一下消失不見。”
見我如此誇張的描述,姚遠望了望天邊,然後依靠着天台席地而坐,還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大家都跪着,就你我像兩個巨人一樣的杵着怪不好意思的,來吧,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的疑惑,你問,我答。”
鑑於昨晚被他一拳給掄暈的教訓,我對他一直保持警惕。
況且,他看起來有些反常,明明一副虛弱的不行的樣子,卻還強撐着留在這兒,感覺像是故意拖延我時間一樣。
他從不按理出牌,我也不入他的套,拍拍手告訴他:“既然你沒事了,那就這樣吧,天快亮了,我還得回去陪老公孩子。”
見我要走,姚遠急了:“喂,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有!
當然有!
並且不止一兩個問題。
我毫不客氣的問:“那你告訴我,剛剛是誰救了你?”
姚遠看了一眼我背後,我驚慌之下想要回頭,姚遠無可奈何伸手拽住我的腳:“姑奶奶,告訴你多少次了,莫回頭,莫回頭。”
身後沒人。
難道是我太多疑了?
我再看向姚遠的時候,他又坐回了地上,我找了個他伸手碰不到我的地方坐下,追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姚遠眼都不帶眨一下的,張口便來:
“我好像對你道過謝了,是你救了我。”
我冷哼一聲:
“你撒謊。”
姚遠撓撓頭:“姑奶奶,我現在哪有力氣撒謊?”
我有條不紊的指出:“你說過,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可剛剛那人明明說了,救你的是匠人,還是個畫匠,這個小區裏,肯定還藏着跟你一樣的人,對不對?”
姚遠搖頭:
“哪裏還有別的人,是他搞錯了而已,你手心裏有千千結,他誤把你當成是畫匠了,我猜剛剛你使出的那一招叫什麼來着,齏身粉骨?封疆畫界?這都什麼破玩意兒,應該就是從你手心裏弄出來的吧?要知道以前的繡娘能幹的很,什麼清明上河圖,什麼千里江山圖,還有什麼百鳥朝鳳之內的,通通不在話下,從這麼牛氣哄哄的千千結中使出一兩招厲害的匠術,輕輕鬆鬆。”
我看他編起瞎話來才真叫一個輕鬆吧。
我懶得跟他爭論,又問:
“你是醫匠?什麼杏林聖手,什麼枯骨生肉,什麼蹈節死義,什麼骨化形銷,說得這麼大義凜然,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姚遠苦笑一聲:
“看來,我在醫匠一脈,已經千古。”
果真是醫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