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顆心都雀躍了起來。
是她,一定是她。
有句話叫做燈下黑。
越是覺得不可能的人,就越有可能。
我把所有人都算了進去,卻萬萬沒想到,如果婉孃的死不是一場有計劃的謀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婉娘她,殺死了自己。
這世上就算是謀殺,都可能出現偏差。
但自殺不會。
尤其是像婉娘這麼不一般的人。
她一定是預料到了小區裏會發生的事情,所以提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也是我在殯儀館被相思帶領去見她亡魂的時候,她只讓我拜師,卻並未向我喊冤的原因。
如果婉娘是被人害死的,作爲她在黹匠一脈唯一的徒弟,她應該會告訴我她被何人所害纔對?
就算不求我替她報仇,好歹會把兇手告知於我,也好讓我有所提防。
我覺得自己真機智,但沒得意幾秒,我又把自己的結論給推翻了。
聽大林先生說,婉娘在少女時期風華正茂的時候就雙腿廢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坐在輪椅上度日,後來年歲漸長,她癱瘓在牀,出去透氣的時間也少之又少,而我因爲從事寫作行業的緣故,除了出去旅遊浪蕩的時間,其餘時刻是出了名的宅女。
我很少在小區裏溜達。
所以我跟婉娘,應該是沒有機會見面的。
這麼說來,婉娘去世那天,纔算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打交道。
可她的骨灰快遞,是提前好幾天預約的。
除非...
我早就是婉娘眼中的獵物了,只等找準時機找個機會讓我主動的乖乖的送上門去?
她身爲黹匠,應該早就知道小區裏發生的一切,包括在3304去世的王冉之的兇魂,以及王冉之從自己腹中取出來的那個嬰靈。
我突然意識到,大林先生以爲自己母親的死,是一場有計劃的謀殺,但其實,這場有計劃的謀殺,是婉娘針對我來的。
我是棋盤上那顆對於婉娘來說決定生死的棋子。
那他說的,婉娘這一生歸爲至寶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天,徹底亮了。
吳媽來敲門,說她準備了早餐,問我要不要起來喫點。
我說昨晚喫撐了,這會兒還肚子脹的難受。
吳媽嘆口氣,說要是小區裏沒發生那麼多事情的話,這大早上倒是可以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是好的。
我說沒事,我躺會就好。
吳媽把醒來後一個勁的對着我笑的小寶抱走,說昨天晚上聽書房裏的鍵盤聲啪啪啪啪的響了一晚上,先生今天應該是不起牀喫早飯和中飯了的,就等着下午那一頓填飽肚子。
因爲偷聽到了吳媽和老公昨晚的談話,我不太願意跟吳媽多說什麼,於是背對着吳媽,翻過身去,假裝睡覺。
吳媽輕輕的關好了臥室門,過了一會兒又說,上次忘記買糯米了,家裏那麼多的鹹鴨蛋,準備做個新花樣,所以她打算抱着小寶去一趟通程那個大超市,估計要兩個小時才能回來。
前夜拘生魂,王冉之被那一招不知道是誰使出來的齏身粉骨封疆畫界給撕了個粉碎,按姚遠的話說,她暫時不能出來作妖了。
所以我對吳媽帶小寶出去還算放心,加上小區陰氣太重,多去人羣堆裏走走也是有好處的。
通程離的不遠,我問吳媽要不要開車送她,她反過來問我去不去走走,如果去的話就一起,不去的話她推着嬰兒車走過去便是。
我身子懶懶不想動,最近天氣也很好,我就讓她帶着小寶去了。
吳媽走後沒多久,我躺在牀上差點睡着,是手機來電鈴聲把我給吵醒了。
是一通陌生來電,地址顯示本市。
在這個信息時代,能給我打電話的陌生號碼,要麼是快遞,要麼是外賣,再不然就是各種各樣的產品推銷,就連騙子電話都很少了,騙子也很會與時俱進,花樣繁多,不再拘泥於一通電話。
平時在沒有點外賣和網購的情況下,我是不太想接陌生電話的,但今天我接了,電話那頭有個很怯懦的聲音問:
“請問你今天去過殯儀館嗎?”
啥?
這年頭什麼人都有!
我哭笑不得的回她:“你問的是哪個殯儀館?秀山生命文化園嗎?”
那個細弱的聲音很無辜的說:“我不知道秀山生命文化園,但我知道秀山殯儀館,我媽媽今天去了秀山殯儀館,她現在還躺在醫院裏。”
躺在醫院裏?
我腦海裏瞬間冒出那個在洗手間裏暈倒後被送上救護車的女人的畫面。
她一定是見到了相思。
昨天我說要主動去看看人家,老公勸我別去,現在好了,人家家屬主動找上門來了。
但人畢竟是被我嚇到了,該怎麼賠償我都認,我先表明態度:“對的,我如果秀山殯儀館,我就是在洗手間裏暈倒把你媽媽嚇到了的那個女人,需要多少醫藥費,你跟我說。”
電話那端的小人兒應該年紀不大,她聲音雖小,卻很有骨氣地說:
“姐姐,我不是來訛你的。”
這話弄的我很尷尬,我急忙解釋:“不好意思,我可能表達的不夠清楚,我的意思是對於你媽媽的事,我很抱歉,我本無意嚇她,現在既然事情出了,我願意道歉,並且賠償。”
小傢伙擲地有聲的答:“我媽媽說了,不是你的錯,她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和賠償,只不過,她想見見你。”
想見我?
好端端的見我做什麼?
我問她:“那你知道你媽媽想見我幹什麼嗎?”
她條理清晰,並且吐字清晰,應該是個很懂事的小孩兒,尤其是跟我對話絲毫不慌,她簡單講述了一下:“我媽媽昨天被送到醫院後,醫生說她精神上出了問題,建議我們把她送去精神病院進行治療,昨晚我媽媽醒來後情緒很激動,她現在全身都被五花大綁着,早上,我喂她喝水的時候,她說她願意配合治療,但前提是,要先叫你一面。”
我感到很抱歉,就這麼一驚嚇一刺激,精神上就出問題了。
無意冒犯,卻罪過深重。
就算她不怪我,我心裏也不好受。
可是去見一個精神上有問題的人,讓我老公知道的話,非訓斥我一頓不可。
我正猶豫該不該答應,那小孩兒又說:“我媽媽還說了,如果你不確定自己該不該來的話,讓我告訴你,有些問題的答案,我媽媽是最後一個知情人了。”
有些問題?
哪些問題?
我的好奇心被激起,小孩兒跟我約了時間:“我查過地圖了,從你家到我媽媽住的醫院,開車四十分鐘,我媽媽下午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了,如果你來的話,我會告訴媽媽,你將於一個小時後趕到,我不是騙子,你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是我從林叔叔那兒問來的。”
真是個人精兒!
我很明確的告訴她:“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或許沒有騙我,但我要問問自己的心,看有些問題的答案,我是否真的想知道。”
也許是猜到了我不會痛快答應,她又拋出一句重磅話:
“對了,我媽媽還讓我告訴你,原本她纔是林奶奶唯一的傳人,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我想媽媽這麼說,肯定有這句話可以發揮的作用,至於你來還是不來,我會等五分鐘後再給你來電。”
話畢,小傢伙很禮貌的跟我說了聲姐姐再見後,果斷掛斷了電話。
我整個人都很懵圈,我相信這個小傢伙是真的不懂唯一的傳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我懂。
婉娘說她這一生收徒無數,卻無一人可傳承黹匠。
那意思就是,她曾不斷的尋找過黹匠傳人,只可惜,她所收之徒,無一人可勝任。
所以這個‘大便宜’纔會落在我頭上。
還真是人倒黴時喝涼水都塞牙,穿道袍都撞鬼!
五分鐘很快就過去,電話很準時的打了過來,小孩兒問我:“姐姐,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我說我還沒想好。
小孩兒居然樂了,她說:“我媽媽猜到了你的回答,她還讓我轉告你,沒有金剛鑽,是攬不了瓷器活的,這個傳人不好當,她曾因爲攬下這個活,差點成了孤家寡人,也就是說,我媽媽差點失去了我。”
我信了。
並且害怕了。
如果她媽媽說的是真的,那婉娘終身未嫁,雙腿殘廢,豈不都跟做了這個黹匠有關?
而我被迫當了這個黹匠傳人...
我有老公,有孩子,我不想失去我的親人,更不想毀了我自己的雙腿。
思及此,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好,我來。”
小孩兒果斷的回了我三個字:“我等你。”
電話掛斷後,我收到小孩兒發的信息,她提醒我,去見她媽媽的時候,身上不要帶那些不乾淨的東西。
什麼是不乾淨的東西?
我摸到了口袋裏的相思骷髏,我把它拿了出來,準備放在梳妝檯的抽屜裏。
當我放下準備關閉抽屜門的時候,相思骷髏劇烈的顫動着,我的身後,悠悠傳來一聲:
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