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死了嗎?
那現在站在棺木面前的我,是人?是鬼?是魂魄?
巨佛睜着眼,滿臉慈悲的望着跪在腳下的人,問道:“若你只剩十年陽壽,僅可免她一難,你可願意?”
姚遠擡起頭來,雙眼無比堅定地望着棺中之人,輕道:
“願意。”
巨佛沉沉一聲嘆息:
“你可知你的命,便是她折盡陽壽換來的,如此一來,你死了,叫她如何活下去?”
姚遠悲愴不已,泣聲道:
“可她已死,叫我如何活下去?”
人生八苦,苦苦難熬。
我和老公所選的這個行業,有一段時間全都是猝死的新聞,那一陣子,每一個熬夜碼字的人都心有餘悸,我曾問過我老公,如若我們能攙扶到老一輩子的話,臨了一定要讓我先走,我無法忍受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你,但我可以在奈河橋等着你。
老公說我傻,卻還是點頭應允。
我們很矯情的許下百年之約,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後來我老公寫過一篇簡短的故事,故事的最後寫道,你若九十七歲死,我必追隨而去,別說奈何橋上等三年,就算是三天,我也不忍你孤單前行。
此時此刻,我能理解姚遠的無助,可我不明白的是,棺木裏躺着的人,爲何會是我?
我與姚遠萍水相逢遇難同行,只能說有緣,也僅僅是有緣而已。
按照我之前在墓穴裏看到的場景,據我猜測,這應該就是姚遠跟相思的第一世,按理說,棺木裏躺着的,應該是相思纔對。
相思我是見過的,那麼風情萬種的女子,豈是我等凡夫俗子可媲美的?
我正詫異間,巨佛再度開了口:
“佛法無邊,但生死難渡,還請施主早做決斷,再晚的話,她魂歸九天,神仙難救。”
等等。
容我捋一捋。
所以這是一個誰生誰死的遊戲?
本來必死的人是姚遠,但躺在棺木裏的人爲了救他,把自己的陽壽給折盡了,而姚遠以爲躺在棺木中的人只是生逢劫難,想用自己十年的陽壽換她平安度過。
但佛祖卻告知他,他們兩人,只能活一個。
眼下,選擇權在姚遠。
這種單項選擇再簡單不過了,一旦活着的人做出選擇,另一人根本無力反抗,也正是這種簡單的抉擇,卻最考驗人性。
看來,他們倆是經得住考驗的。
姚遠也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
“以我命,換她生,若有來世,我不求與她同船而渡共枕而眠,只求生來同行,護她一世無虞。”
佛祖沉默,良久,才沉沉道:
“你既有情,不如問她一問,看她可願獨自苟活?”
姚遠突然情緒崩盤,大喊着:“不,不,我意已決。”
這佛祖的意思,恐怕是要法力無邊的成全他們,我忍不住走過去,伸手去拍姚遠的肩膀,想讓他冷靜下來,且看佛祖怎麼做?
但我的手落了空,還因爲重心不穩,險些摔倒。
一個踉蹌後,我感覺天旋地轉,雙手胡亂的想要抓個支點讓自己站穩,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一塊堅硬的木板,這木板...
像...棺木?
我嚇的晃了晃腦袋,強行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棺木中。
這倒沒什麼,橫豎在袁少亭的墓穴裏,我躺在棺木中的時間也不少。
只是這回不同的是,我躺的就是剛剛看到的那副棺木,而棺木中躺着的另一個我...
不,沒有另一個我。
只有我。
我詫異的看向跪在棺木前的姚遠,再側身回頭去看佛祖,只聽得佛祖說:
“我佛慈悲,普度衆生,但你與她此生緣分已盡,這最後一面,留予後話待來生吧。”
這...
就有點尷尬了!
佛祖看來也是個熱心腸的老頭啊,也不管人家兩人是否願意相見,就這麼尷尬的把兩個人聚在一起來個生離死別,這老頭,我該怎麼說你好呢?
誇你做了件好事吧,你實實在在留了個大難題在這。
說你不該這麼做吧,這最後一面又何其珍貴。
總之,我對姚遠無話可說。
但我看姚遠這癟犢子玩意兒的眼神,可不就是我在船上見到的那樣嗎?
深情。
嗯,就是深情。
深情你大爺的,我可是有主之人。
我不由得往棺木的另一邊挪了挪,卻見姚遠伸出手來,紅了眼落了淚,顫抖的喚一聲:
“相思。”
額...
這就更尷尬了。
我是黎言,我不是相思啊。
我該怎麼辦?
一拳丟他胸口,打醒這癟犢子玩意兒?
看我這穿着,活脫脫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那麼兇悍會不會讓佛祖見了笑話?
眼瞅着他就要伸手過來抱我了,我下意識的擋住他,情急之下吼一聲:
“姚遠,你想幹什麼?”
俗話說得好,男女授受不親。
我這一喊,姚遠愣了,茫然無措的盯着我:“相思,是你嗎?相思。”
咳咳,不是。
我連忙搖頭:
“我不是相思,大哥,你可能認錯人了。”
說完我準備起身,這棺木太小,萬一這癟犢子玩意兒硬要撲過來,我無處可逃啊。
但我起不來身,這雙腿完全使不上勁,感覺像是廢了一般。
姚遠擡頭去看,我也緊跟着他轉頭,發現那巨佛已不知所蹤。
呃。
這年頭,連菩薩都做好事不留名啊。
他老人家還沒告訴我他是哪尊菩薩呢,改明兒我去南嶽燒香的時候,也好特意去他老人家的廟宇裏多燒幾炷香去。
既然佛祖不見了,姚遠那茫然的眼神便落在了我身上,他萬分心疼的看着我:
“相思,你怎麼這麼傻?”
唉。
我該怎麼跟他解釋,我不是他的相思。
看他滿眼都是相思,我也不能騙人,只能摸了摸自己的臉,十分疑惑的問:
“你覺得,我跟相思長的像嗎?”
相思正主那臉蛋,那身段,那一頭絕好的秀髮,豈是我這個常年熬夜長痘痘長閉口膚色暗沉的人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