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小的擁抱,太熟悉了。
只是爺爺很快走了來,他將小黎言一把拉起,伸手在她額頭自下往上輕輕的拍了三下,然後又對着額頭吹了三口氣。
這動作像極了我受到驚嚇時媽媽安慰我的樣子,說是魂魄容易出走,髒東西就喜歡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一定要及時的把髒東西吹掉,才能把遊走的魂魄給叫回來。
被爺爺這麼一弄,那些鋪天蓋地的記憶像是被上了閘門一樣,戛然而止。
此刻的我,就像個旁觀者一樣。
旁觀者清啊。
從泄露的記憶可以看出,關於小妹的,是一部分,關於我自己的,又是另外一部分,一定還有和吳生有關的那部分,也被封存了。
關於我自己記憶裏那些可怕的遭遇,應該和我在小吳生的五感六識裏經歷過的是一樣的。
只不過那出移魂接夢,將我的全部遭遇都轉接到了小吳生的身上。
原來從小到大,他都在替我負重前行。
可後來呢?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讓他小小年紀便殞了命?
我再一次開了小差,等我回過神來時,只覺得膝蓋處像被火燒過一樣,明明剛剛小黎言摔倒的時候我已經疼過一次了,難道是又摔了?
我集中注意力去看,發現摔倒的是小吳生。
他應該是故意摔倒的,摔了個狗喫屎,逗的小黎言原本哭泣的臉上頓時笑靨如花。
只不過他自己可能沒料到,他摔下去的那個水坑裏,應該有人打破了玻璃杯沒有及時清理。
所以他膝蓋受傷了。
但他穿的是黑色的褲子,加上被泥巴遮擋住了,一時之間沒人察覺。
只不過他身上都溼了,離家還有一段距離,正好又在一條沒有房屋的小馬路上,轉彎的地方有個池塘,池塘邊有棵很大的柳樹。
以此爲遮擋,吳生媽媽從吳生爸爸隨身揹着的行李包裏拿出一套乾淨的衣服來遞給小吳生。
一開始小吳生還有些扭捏,覺得光天化日在外面換衣服很難爲情。
但架不住他打了個噴嚏,吳生爸爸趁機說道:
“臭小子你感冒了不要緊,別把你黎言妹妹給傳染了,她身子弱,經不起折騰。”
這話一說,小吳生立刻拿着乾淨衣服快跑幾步去了池塘邊。
那裏正是風口,冷風肆虐而來,我能感覺到小吳生冷的發抖的那種驚顫。
膝蓋處果真是劃開了一道口子,好在傷口不深,流血不多。
因爲太冷,小吳生也顧不得傷口,急急忙忙把衣服穿好。
這衣服...
我當時震驚了!
就是這套衣服!
躺在水晶棺裏的小吳生身上穿的,就是這套!
這也就意味着,他...很快就要死了?
吳生爸爸給我看的那塊墓碑,就位於我爺爺的小木屋旁邊,所以,他這一次前往月樓村,是一場不歸之旅。
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是誰對他下了狠手?
這一刻,我第一個懷疑的對象,竟然是我爺爺。
但我知道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我爺爺也不可能傷及無辜,如果是我爺爺動的手腳,想必吳生爸爸在墓碑前就不會對我這麼客氣。
我很忐忑的跟着小吳生回到爺爺他們身邊,想要阻止小吳生去我家,但我知道,已經發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
該發生的,註定避免不了。
我什麼都阻止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既定的事實在我面前發生。
好在,結局我知道。
不管我老公小時候是不是死過一回,但最終他娶了我,我們成了家,生了娃,他還活着,我也安好。
這麼一想,我心裏又踏實了許多。
第一個發現小吳生受傷的,自然是細心又黏人(咳咳,日久生情,這話不假)的小黎言,也就是小時候的我本尊啦!(咳咳,自戀的離譜)
她伸手去摸小吳生的膝蓋,大聲喊:
“清生哥哥受傷了。”
吳生媽媽立刻停下來,蹲下身,檢查小吳生的傷口。
傷在兒身,痛在母心,這話是真的。
我深有感觸,我家小寶滿月過後從月子中心回來,不小心感染了合胞病毒,在醫院住了一星期,那抽血抽的,他哭,我也哭。
老母親的心啊,稀碎的。
看着吳生媽媽心疼的樣子,小吳生懂事的說:“不疼,一點都不疼。”
不疼纔怪,我一個旁觀者的痛覺都如此強烈,當時的他可想而知有多難受了。
我這小老公,死倔,小可憐的,我喜歡!
因爲小吳生受傷的緣故,爺爺帶着他們抄了近路,從後山徑直回的小木屋,只不過兩個孩子都是由大人抱着的,在經過這座全村禁地的後山時,小吳生和小黎言的雙腳,自始至終都沒下過地。
我那爺爺揹着我走前頭,腿腳飛快,我只覺得跟坐村裏提了速的慢慢遊(好多年前村裏興起的一種代步工具,坐的最多的就是去趕集的人)一樣,不穩當,很晃很暈。
好幾次我要回頭去看,都被我爺爺提前察覺,然後提醒說:
“爺爺老了,背起來很喫力,你別妄動。”
小黎言對爺爺說:
“我可以自己走的。”
但爺爺沒再搭理,只顧着埋頭趕路。
我心裏的感覺是,他們落後了很遠,身處小吳生的視角看去,只見爺爺走的飛快,就跟腳底下安了兩個風火輪一樣,而且這後山霧濛濛的,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吳生爸媽面色凝重,揹着吳生儘可能快的跟在爺爺後面。
直到安全離開後山,踏進小木屋的庭院的那一刻,爺爺鬆了口氣,吳生媽媽還回轉身看了一眼後山,那表情,意味深長。
院子裏雨水淅瀝,屋內,我媽媽從裏面走出來,笑着打招呼。
吳生媽媽並沒有像我媽那麼開心,反而對爺爺的小木屋有種說不出來的抗拒。
不過也不怪她,或許是作爲母親的直覺,她能感覺到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用心養大的兒子在這裏會遇到危險吧。
母子連心的神奇之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但這絲毫不影響吳生爸爸的熱情,他對着屋裏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