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字,到底還是從陳沐熙的口中說了出來。
我其實想到了,但我不願意往最悲觀的結局去想。
雖然跟他認識沒幾天,但這一路走來,我感覺我們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無論他之前是好人還是壞人,至少他從沒傷害過我。
甚至,他一直都在傾囊以待。
如果沒有遇到我,他會活得很好的。
見我情緒失控,陳沐熙擦乾眼淚對我說:
“嫂嫂,我已經看到過他死亡的樣子了,與其抱着他還活着的希望等着,不過就告訴我們自己,他已經死了,這樣的話,等他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時,他還活着,對我們來說,是多大一個驚喜呀!”
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詞,比如久別重逢,比如虛驚一場,比如失而復得,比如死而復生。
我懂。
我懂陳沐熙說的。
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樣即便我們面臨的是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至少我們也要已經有過心裏準備。
而任何與最壞的打算相背馳的結果,都會成爲令我們欣喜若狂的驚喜。
這樣也好。
我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對她說:
“你放心去,我在這裏等着你回來,不用擔心我,我已經上過一次當了,不會再被他牽着鼻子走的。”
陳沐熙很不放心,卻還是離開了。
偌大的墓穴裏,這羣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士兵,一個個睜大眼睛爲我馬首是瞻般的盯着我。
幸好我經歷過這麼多的事,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我了。
要不然我一個人在這裏,等不到他們來救我,也不用老傢伙動手,我自己就能把自己給嚇死。
既然是夢!
我也想嘗試用自己的辦法醒過來。
閉上眼的後果,我做了預設的。
原以爲我還會看到那些殘忍廝殺的戰爭場面,結果我等了很久都沒有,四周很安靜,彷彿是在深夜裏。
暗黑無光的視線讓我有些忐忑!
我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很急促。
越來越急促。
然後是腳步聲,風聲。
最後是兵馬狂奔的聲音。
是要打仗了嗎?
我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直到我感覺腳底一磕絆,猝不及防的摔了一跤。
四周亮了。
全都是火把。
還有已經追上來的士兵。
我看到自己穿一身紅,我竟然不再是身穿盔甲征戰沙場的將軍,我好像變成了那個等着將軍歸來的新娘子。
被圍困的我驚慌無比,這羣士兵狂笑着,那些不安分的手一個個伸向我。
他們都在說,你要等的人已經死了,不如跟我們回去吧。
所以,她沒等到將軍歸來麼?
不應該啊!
老傢伙不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裏的將軍嗎?他能活到現在,絕不可能死在沙場。
那她爲什麼沒有等到自己心愛之人凱旋?
我腦海裏充滿了問號,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這只是幻象,老傢伙想要用來迷惑我的幻象,這不是真的。
可當那羣士兵如同餓狼一般的撲向她,我感覺就像是自己被撕裂一般,完全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和絕望。
我察覺到了她要咬舌自盡。
就在這時,一聲戰馬嘶鳴劃過耳畔,有人驚恐萬分的喊:
“來了,來了,奪命閻王來了,快跑。”
頃刻間,那羣想要凌辱她的士兵一個個聞風而逃。
很快,一個英姿颯爽的男人身穿盔甲站在我面前。
我看清楚了他的臉!
他從戰馬上飛奔而下,很快來到我面前。
他朝我伸手,柔聲說着:
“別怕,我來了。”
他的聲音,如此好聽。
見我遲遲沒有把手給他,他蹲下身來,再次朝我伸手:
“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很委屈,委屈到恨不得立刻撲進他懷裏。
但她沒有!
準備來說,是我沒有!
他衝我笑,一遍一遍對我說:“把手給我。”
把手給我。
來,把你的手給我。
我腦海裏一直盤踞着這句話,就像是魔咒一般,我對上他的眼,感覺自己快要淪陷在這樣的溫柔裏。
我甩了甩頭,把指甲掐進自己的肉裏,用疼痛來迫使自己從這樣的幻象中逃離。
身體的疼痛讓我視線變得模糊,一身紅衣沒了,眼前的他也沒了。
但那一句把手給我,卻始終在我耳邊迴盪着。
而且這聲音越聽越熟悉,越聽離我越近。
我又開始看到戰場廝殺的畫面了,頭顱,鮮血,死人堆,還有那滿目瘡痍的江山。
不忍直視!
但這場仗還是勝利了。
當畫面退去,只留下聲音縈繞於耳。
我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確實站了一個人,他正在對我說:
“來,把手給我。”
聲音好熟悉啊。
他的身子,他的臉,他的輪廓五官,都隨着我視線的明朗而越來越清晰。
是我老公。
他把手伸向我,想要拉我起來。
他對我說:
“把手給我。”
他終於來了。
我就像是那個等待將軍歸來的新娘一樣,滿腹委屈和心酸,恨不得立刻撲進他懷裏。
但我身上有着厚重的盔甲,我的右手因爲掐出了血來而顯得有些笨重。
我慢慢的把手擡起,朝着他手心裏放去。
但就在雙手重合的那一瞬間,我想起了陳沐熙說的話,我冷不丁的把手收了回來。
不行。
是幻覺。
一定是幻覺。
我老公和姚遠不一樣,他每一次來到我夢裏,都像是在跟死神博弈。
這個時候,他最能保持冷靜,絕不會做這種飛蛾撲火,將我們兩個人都置於危險之中不管不顧的蠢事。
對,是這樣的。
所以這手我不能給。
老公忍不住笑了:“怎麼?沒見到陳沐熙,你連老公都不要了?”
我看他這眉眼,這神情。
分明就是我老公!
他還解釋:“陳沐熙沒來,她要趁着記憶還在,趕緊把老傢伙的樣子刻出來,等你醒了就能看到了。”
“來吧,傻瓜,快把手給我,我拉你起來。”
我看着他輕快的語氣,感覺自己的身體都不由自主的跟着輕盈了起來。
我再一次伸出手,緩緩與他的手掌交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