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五十五，我們三個朝禁林邊緣走去。海格的小屋就在樹林邊上，造得挺隨性，大大小小的石塊壘成牆壁，一扇有點歪的木門外放着一張石頭弓箭，還有一雙筒口比我腰還粗的橡膠套鞋。
哈利擡手敲了敲門。
屋裏的掙扎和搏鬥聲透過門板傳出來，夾着幾聲低低的犬吠。“往後退，牙牙，往後退。”海格的聲音說。
木門開了一道縫，露出海格佈滿鬍鬚的臉和一隻亮晶晶的黑眼珠。
“等一等。往後退，牙牙。”
“牙牙？海格，你養了一條狗嗎？”我滿懷期待地問。
“噢，沒錯兒。它有點激動，不過別怕。”海格往屋裏轉頭，門縫中只能看見他頭髮濃密的後腦勺，“往後退，聽話。”
他打開了門，手裏拼命抓住一隻深紅色的項圈。一條體型龐大的黑色獵犬正扭動着身體要掙扎出來。
獵犬！
我高高興興地撲了上去。
“牙牙！”
海格稍微鬆開了手，那條皮毛光滑的大黑狗迎着我縱身躥過來，親熱地把溫暖潮溼的鼻息噴在我臉頰上，伸出舌頭舔我的耳朵。它遠比看起來要溫順，而且有着和迪斯科一樣明亮的黑眼睛。
“哦，幾乎所有女孩兒第一次見牙牙都嚇得不輕。”海格的聲音從不遠處飄過來，混着水流倒進杯子的咕嚕聲，“伊萊恩可是個意外。好了，不要客氣，茶馬上就好。”
“這是羅恩。”哈利的聲音說。我忙着用手把牙牙的皮毛梳順，它正一刻不停地哼哧哼哧嗅我的衣服和頭髮、舔我的臉頰，動來動去。
“又是一個韋斯萊家的小兄弟吧？”硬物撞擊盤子的叮哐聲，“爲了把那對雙胞胎趕出禁林，我差不多耗費了大半輩子的精力。”
嗯，羅恩家裏的人的確很好辨認——他們每個人都長着耀眼的火紅色頭髮。我撓了撓牙牙毛髮蓬鬆的耳根，眯着眼把鼻尖抵在它額上。
“伊萊恩，過來嚐嚐我的拿手甜品。”海格說，“你也養狗嗎？順毛的姿勢夠熟練啊。”
我站起來坐到木頭桌子邊，捧起熱乎乎的杯子：“謝謝。哦，我們家有一隻博德犬，叫做迪斯科。”
然後我伸手抓了一塊盤子裏灰撲撲的餡餅。
羅恩和哈利的表情怎麼那麼奇怪？
“你們還想來一些嗎？”海格見他們都盯着我手中的餡餅，熱情地扭腰要去夠一個堆滿餅的大盤子。
“哦，謝謝你——我們，呃，喝了太多茶，已經有點喫不下了——”羅恩擺着手說，“這塊餅還沒喫完呢，我從來沒喫過這麼美味的巖皮餅——”
“那就多喫點。”海格興高采烈地說，一勾手把大盤子端了過來，“伊萊恩，試試看。”
我張嘴咬了一口。
那塊餅硬得像塊石頭，要是剛纔再用力一點，我的牙齒說不定會崩掉幾顆。
難怪他們倆剛纔露出那種神色。我瞭然地擡頭，望向正在假裝喫得津津有味的哈利和羅恩，也拿起巖皮餅，小心而專注地開始啃那堅硬的餅皮。
真的毫無味道。我懷疑就是爸爸都做不出這麼可怕的餡餅。
“開學過得怎麼樣？”海格笑眯眯地看着喫得正歡的我們，“課程還順利吧？”
我們趕緊放下巖皮餅，開始對他講這幾天上課的情形。牙牙這會兒正把頭枕在哈利膝頭，口水將他的長袍浸溼了一大片。
海格對於學校管理員費爾奇的評價是“那個老飯桶”。必須承認，我聽得還挺開心的。那個面色陰沉沉、長着金魚一樣鼓眼泡的老頭子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不受歡迎地出現，比如某次當我們趕着去上課，正在想辦法穿過一道緊閉的門時，費爾奇突然蘑菇一樣鑽了出來，威脅說要把試圖闖入四樓禁區走廊的學生關進地牢。
“至於那隻貓，叫洛麗絲夫人的，”海格從杯口像臉盆一樣大的杯子裏喝了一大口茶，“有朝一日我真想把她介紹給我的牙牙認識認識。你們知道嗎，每次我去學校，無論到哪裏她都跟着我，甩也甩不掉。準是費爾奇吩咐的。”
哈利說了今天早上魔藥課的事。
“我想他是在針對我。”
“他針對每一個學生。我就沒聽說過斯內普喜歡過哪個學生。”海格不假思索地說，“別擔心，哈利。”
“可是他好像真的很恨我。”
“瞎說！”海格又低頭從臉盆大小的茶杯裏喝了口茶，“他爲什麼要恨你？”
哈利盯着海格，沒有說話。
“你哥哥查理怎麼樣？”海格轉頭問羅恩，“我很喜歡他——他對動物很有辦法。”
“哦，查理這些日子在羅馬尼亞研究龍——”
“龍？！”我趕緊湊過去仔細聽，“酷！巫師們還有專門研究龍的機構啊？”
“算是吧，查理在爲魔法部工作。你知道，魔法部有個部門專門管理神奇生物，龍是重點管控對象之一，因爲它們太大了。”羅恩說起魔法界的事情總是顯得非常專業，“而且古靈閣地下寶庫一般由龍來守衛，所以經常需要有人去世界各地蒐羅有關龍的信息，瞭解它們的習性什麼的……”
哈利一直低頭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當羅恩說到查理和同事們去年在亞馬遜流域發現龍的腳印時，哈利突然擡起頭：“海格——古靈閣闖入事件發生的那一天，正好是我生日。很可能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也在那裏！”
“古靈閣闖入事件？”羅恩好像一下子來了興趣，“你們真的在同一天去了那裏嗎？魔法部大概還是沒有抓到人吧？我爸爸說，只有功力最高強的黑巫師才能設法擺脫古靈閣的追捕。不過說起來，也真是奇怪。他們什麼都沒拿走，對不對？闖入那種防範高度嚴密的地下金庫，居然什麼也沒有偷——”
哈利指給他看桌上的一塊地方。我這纔看清茶壺暖罩下壓着的一張小紙片，那明顯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
“你看——‘被闖入者搜索過的地下金庫事實上已於當日早些時候提取一空’，還有‘普遍認爲這是不知姓名的黑勢力男女巫師所爲’……這是什麼意思？”
海格看上去相當不安。
“有人想再來一點茶嗎？或者巖皮餅？”
羅恩和哈利都皺着眉頭，緊盯那張小紙片。
“每當這類事情發生時，就人人自危，”羅恩慢慢地說，“人們總擔心古怪的事情背後有神祕人指使。我想《預言家日報》是想說這個。”
海格哼了一聲，沒有直視哈利的眼睛，伸手又給我們每人遞了一塊巖皮餅。
哈利一言不發地接過硬邦邦的餡餅，眼神浮在半空中，似乎在回想什麼。
當我們邁着沉重的步伐回城堡喫晚餐時，每個人的口袋裏都塞滿了海格的巖皮餅——他堅持要我們多帶一些“回去喫”。那些餡餅的重量似乎也和石頭很接近，我覺得自己現在走起路來有點喫力。
仰頭望去，城堡聳立在不遠處，背景裏的天幕邊緣已經變成了瑰麗的深紫色，一點一點昏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