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塊凸出的平整石塊上，輕輕晃盪雙腿。哈利規規矩矩坐在我邊上，仰頭望着天空。羅恩站在塔樓裏，從我們背後的大豁口朝這塊石板探頭。
“你真的不過來坐嗎？”我拍了拍身後一塊空餘的地方。
“唉，這塊石頭顯然只能坐兩個人，剩下的那麼點地方頂多放得下我的腳。”羅恩不無遺憾地說，“我就在樓裏待着好了。”
從這裏看天空，眼裏除了天幕和雲彩以外，別無他物。一擡頭，滿心滿眼都只有那片純粹的淺藍，溫柔卻有力地將人裹進天空的包圍中，似乎能切實感覺到那種無聲而莊嚴的威壓，從萬里迢迢的虛無之地降臨在身上。穹頂彷彿非常近，近到我一瞬間產生了伸手就能摸到藍天的錯覺；它又好像非常遠，再怎麼仔細地凝視，都看不透那層蔚藍的屏障。
亞伯在的話，可能會告訴我大氣層對太陽光波長的作用原理吧。
我想起從前在屋頂的日子來。
那裏的天空總會被周圍建築切成不規則的破碎形狀，不是如此完整的大片藍色，但那時候，我可以把雙手枕在腦後，翹着左腳，靜靜躺着。只要確保能在學校的放學鈴聲響起前，不引起注意地悄悄爬下屋頂，我想賴多久就能賴多久。
我想起羊羣般馴順的大團雲朵，雲彩之下，教學樓對面那些茂盛的草叢裏，不時閃過幾只敏捷穿行的貓咪……啊，還有那些花團錦簇的屋子，爬滿蔥蘢綠葉的灰磚牆，像瀑布一樣繁密的火紅花朵映着白牆面……
“嗯……伊萊恩，我還沒問你……”
回憶中的畫面在熟悉的聲音裏漸漸褪去顏色。
“伊萊恩？”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哈利在叫我。
“哦，哦……怎麼了？”
“我在想，斯內普的藥劑……你每週都在喝那服藥嗎？”在藍天下，他的眼睛呈現出一種均勻浸染上藍色的湖水綠，依舊非常美麗。
“……啊……”我望進那雙眼睛，有片刻的晃神，“……是。一直在喝。”
“情況還是很嚴重？我知道，你上次說沒關係，不過……”湖水綠的眼睛盯住我，“你從來沒有告訴我們，狀況是不是正在好轉……你在信裏肯定也沒有和亞伯提起這個，對不對？”
“沒必要讓他們擔心。絕對沒有必要。”我竭力讓自己的聲調聽起來讓人信服，“那服藥一切都好，只是味道真的很像沼澤泥巴——”
“沼澤泥巴？你居然還費神去嘗過這種東西？不會拉肚子嗎？”羅恩突然插進一句。
“我猜味道差不多吧。又腥又膩的，好像還有股臭襪子味兒——”
“伊萊恩——”哈利有些受不了地打斷，“到底……怎麼了？連我們都不能告訴嗎？從你堅決不肯談這件事來看，我們有充分理由認爲那服藥可不像你宣稱的那樣‘一切都好’——”
的確不好。可我不想說出來。
哪怕是對他。
“要不然你去問問斯內普？”我朝他做了個鬼臉。
“夥計，我們認真地考慮過這個方案。”羅恩插話，“但你也知道，那條大毒蛇告訴我們藥劑配方和用途的可能性，比納威在魔藥課上得到O還小——”
“唉，他老是過度緊張，在麥格教授的課上也一樣……你跟他幾乎每節課都是搭檔，你比較清楚，對不對？”羅恩大大剌剌地說，“斯內普的確讓人很難專心盯着坩堝，畢竟你沒法不在意，他就喜歡嘶嘶作響地到處噴毒液……不過你們知道嗎，弗雷德和喬治管斯內普叫‘那頭陰沉沉的蝙蝠’，啊哈哈哈哈——”
“嘿，我們當然知道。”我依舊偏頭望着羅恩火紅色的腦袋，刻意忽略哈利不時飄過來的探究視線，“你想在‘雙胞胎最愛抱怨的名單’裏上升一個名次嗎？會很困難的。目前你排在第四，前面三位競爭對手分別是魔藥課老蝙蝠、費爾奇和伍德，哇，實力都很強。”
“不對不對，我想我充其量只能勉強排到第五，前面還得加上我們老媽。”羅恩胸有成竹地衝我搖搖食指，“你還是不夠了解他們啊。”
“最瞭解哥哥們的貼心小羅尼？”我實在忍不住，扭過臉鼓着腮幫悶笑起來。
“哎呀！別那麼叫我！”不用回頭也知道，羅恩的耳朵一定和頭髮差不多紅了，“等一下，你該不會——伊萊恩——你果然在偷笑！”
身旁傳來輕輕的嘆氣聲。
我沒有轉頭，仰面假裝看着天空，小心地瞟了一眼旁邊。
哈利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嚇——”我慌亂了片刻，隨即鎮定地把臉轉向他，“好吧好吧，你說，你說……”
“我不問啦。”他好像終於放棄了把話題拉回正軌的努力，讓我鬆了口氣，“但不管是什麼情況，比如事情變得更……我想不會的，反正……或許，如果你什麼時候想告訴我們了……”
“有什麼事隨時找我們。”羅恩接着說。
“如果那樣，我一定會的。”我趕緊保證。
現在不告訴他們，指不定什麼時候情況自己就好轉了。但事情假如真還有更糟糕的餘地……唉，那我大概只能抱着爸爸和亞伯——不，抱着帕吉哭了——
我因爲哈利好奇心的停歇大爲放鬆，開始胡思亂想。
“所以魔咒學和變形術也和那個有關嗎。”他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你說過不問了的！”我被嚇了一跳，心裏卻意外地不怎麼排斥他提起這件事，“咱們能不能在回去的路上順點東西喫——”
“這是一個陳述句，不是問句。”哈利輕鬆地說，“再坐一會兒吧。喫的——如果我們不想被海格的巖皮餅崩掉牙齒，那就沒東西吃了。”
“說真的，弗雷德和喬治怎麼總有辦法搞到各種食物？”羅恩皺着眉頭啃了啃大拇指，“弗雷德說，因爲開學以來每晚都喫甜食，他上個月重了五磅整。”
“你可能不比他少。”我友好地提醒道，“羅恩，你的嘴在飯桌上歇過一會兒嗎？”
“胃太撐的時候，就會。”他莊重地點點頭